華松栩:“…….”
奶奶笑眯眯地把酥油茶壺放在徐汀雲手邊,又擺上兩隻白底鑲花瓷碗,“今年牦牛肉就是貴,但是我這的牦牛湯鍋不漲價的。”
“謝謝奶奶。”徐汀雲嘴甜,“我走之前,天天來吃。”
“嗳,好呀。”奶奶收起餐盤,“牦牛鍋還要十五分鐘。”
“不急。”
門簾撩起又垂下,懸挂的紅藍珠子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
酥油茶色澤光潤,一層輕薄的油脂飄于碗口,香氣和升騰的水汽混合沁入鼻腔,暖洋洋的。
華松栩雙手捧起一連抿了好幾口,全身毛孔都舒展開來,真誠道:“你點的牦牛湯鍋,我請。”
徐汀雲哭笑不得,“哎不是——”
下一秒,一萬一千元的現金放至他面前,“用超高向導費請。”
什麼叫财大氣粗?從華松栩那雙毫無波瀾的眸子、到輕描淡寫的語氣再到輕點紅票的素白指尖,簡直是視金錢如糞土的精準具像。
徐汀雲以高級餐廳服務生倒酒的姿勢,左手托右手腕,小心謹慎地推了回去,“今天提前下撤,本質上約定沒完成,本向導同意全額退款。”
華松栩放下碗,擡手收了一半,“完成二分之一的約定,那付二分之一。”
華松栩自小就不愛欠人情。她讨厭一切沒有定數的安排,讨厭懸而不決的等待,讨厭别人熱情幫助而自己無從回報的慌張。故而兩人對視,她神色堅定,寸步不讓。
良久,徐汀雲微歎,從那一疊最頂端抽了兩張,晃了晃,“訂金,等完成約定再付尾款。”
華松栩還要争辯,徐汀雲嗖地起身,“奶奶我來端我來端!這鍋看着就沉,我來!”
“哎,謝謝小夥子。”
“我來村裡一個月,可全靠來您家吃牦牛肉維持生活水準。”
“胡說,央金的手藝也很好的。”
“當然好,就是我這人愛吃肉,所以……”
“愛吃就多來。”
“嗳!”
華松栩偏過頭去看他笑意吟吟和老闆奶奶說話的模樣,心念一動。就像在那個不起眼的加油站,徐汀雲屢次向萍水相逢的她提供幫助,遭受冷眼和誤會也不生氣,甚至還願意零報酬帶她上山。
世界上怎麼會有人這麼陽光,陽光到毫無陰霾。
徐汀雲觸及她的目光,端着大鐵鍋燦然一笑,“漲價牦牛肉的不漲價湯鍋,嘗嘗!”
華松栩睫毛顫動,有些狼狽地收回了視線。
原生态出品的牦牛肉韌而不柴,奶白色的湯底鮮而不膩,配上徐汀雲精心調制的蘸料,又有屋外凜冽寒風的加持,奔波勞頓的二人不約而同暴風幹飯,連滾燙的土豆片都等不及涼,吸溜着便咽了下去。
這桌飯錢是徐汀雲用兩百訂金付的。華松栩想搶,卻敵不過某人軟磨硬泡外加和老闆的私人關系。
收銀台前,走起路慢吞吞的奶奶以華松栩都沒反應過來的速度,嗖地搶過徐汀雲手裡的錢,認真地說:“吃飯還是要男孩子請。”
勢單力薄的華松栩隻得作罷。
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雪,鵝毛大雪,遮天蔽日的鵝毛大雪。
華松栩站在門前的石階上仰頭望天,有幾片雪花識趣地落下了她的睫毛上,怪沉的。但她一直沒舍得眨眼。
徐汀雲看她,“既然喜歡雪山攀登,也喜歡雪吧?”
華松栩歎息,“又下,能不能等我走了再下。”
“那還不如不下了走。”徐汀雲說,“到時候我再陪你去一趟羅普峰。”
華松栩依然不答。
她不動,徐汀雲也不催,和她一起看風花雪月。反正人住到山裡不就是為了卸掉發條,随心安排每一分每一秒嘛。
那幾片雪花緩緩融化了。
華松栩眨了眨發酸的雙眼,“剛聽你和老闆講,來懷遠村住了一個多月了。”
“對,在我那位堪稱效率魔鬼的編輯勒令下,來拍12月的要刊登的照片。前天剛剛交稿。”
“什麼類型的照片?”
徐汀雲張嘴,又閉嘴,“秘密。”
“嗯,還挺有職業道德。”
“那你可當,江湖人稱靠譜——”
華松栩拔腿就走。
徐汀雲趕緊提起丢在地下的登山包追上,“哎,你真要走?”
華松栩冷漠道:“跟你有關系嗎?”
“哦……”男聲蔫頭巴腦的,“是沒關系。”
走了一陣,華松栩發現身後的腳步聲不知何時不見了。她駐足,一回首——徐汀雲頂着風雪,從十米外向她走來,那張凍得微微泛紅的俊臉也逐漸變得清晰。
“昂!”徐汀雲掌心向上,是一張照片。一簇藍紫漸變的花束立于嶙峋亂石之間,不識趣的風吹彎了它纖細的莖,然而淡黃色的花蕊在花瓣的掩映下筆挺非常。
“十年開一次的綠絨蒿,當作離别禮物,送你。”
綠絨蒿的花語,是堅韌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