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午飯時,前半場的氛圍很詭異,詭異得其樂融融。
徐汀雲一臉浩然正氣,方木眼觀鼻鼻觀心不多言語,小杜幾次三番給華松栩夾菜道謝,董宣洋則大談這次旅行的經曆。
華松栩本就不是多話的人,默默吃,邊吃邊聽。
許是太沉默讓請客的人過意不去,小杜給她倒了杯酥油茶,“聽徐哥說你從海城過來,在那工作嗎?”
“是海城人。”
她一開口,幾道視線立刻聚集。董宣洋感慨:“同是南方人,你在冰雪路段行車水平怎麼如此高超?是我給大家拖後腿了!”
華松栩說:“開得多就好。”
董宣洋讪笑兩聲。
小杜沒放棄,“那你這次出來玩是——休假嗎?”
華松栩說:“不算。”
小杜也讪笑了兩聲。
“你做什麼工作呢?”
“目前失業。”
“……”
“來這邊徒步,也喜歡戶外吧?”
“以前。”
“……”
問就是把天聊死了,接不下去了,就算強行接下去,依然被聊死。
華松栩放下筷子,掃了眼自始至終都沒說話的徐汀雲,“你們吃,我去抽根煙。”
“哎——”小杜問,“這就飽了?”
“飽了,謝謝款待。”
女人那抹纖細挺拔的身形徹底消失,方木終于咽下了那塊卡在喉嚨的牦牛肉,“籲!這姐姐比雪山尖尖都冷,吓人。”
小杜倒不甚在意,笑了笑,“每個人性格不一樣。冷一點也不影響她是個很好的人。”
徐汀雲握着筷子的手緊了又緊,最後“啪”的一聲拍回桌上,抽過紙巾擦了擦嘴,扔下一句我去看看,便追了出去。
雪依然未停,順着敞開的領口灌進脖子,很快就打濕了羊毛衫的領口,貼在皮膚上又濕又滲。但他像感受不到一樣,迎風眯着眼,在茫茫天地中去尋那一抹身影。
被小杜誤會是情侶,徐汀雲費盡口舌解釋清楚了,但與此同時他意識到很多行為或許真的有些……引人誤會,或是說越界。故而吃飯時,他按耐住想為她補充說明的習慣,全程沉默不言。
奔跑的步伐放緩,然後停了下來。
華松栩正背對着他坐在一堵廢棄的院牆上,一手撐在身側,一手夾着煙,身體重心傾的厲害。這是個大剌剌的坐姿,看起來輕松寫意。徐汀雲偏偏覺得她難過。
她是一座生人勿進的冰山,身上有一層堅不可摧的殼,藏着他猜不透的故事。但他,鬼使神差,想和她聊會被聊死的天,想打破她的落寞,想再聽她神采飛揚地沖他說一句“謝謝你,人間挖掘機”。
于是徐汀雲撣撣領口的雪,戴上帽子,手臂一撐飛身而上,在她身旁坐定,“一個人抽煙多沒意思。加我一個,算作空氣淨化器。”
華松栩猜到了徐汀雲為什麼剛才如此沉默,也完全理解。她對自己認知清晰,不想影響他别人的興緻,所以提前出來。這一年,她離開了熟悉的圈子,孤身一人藏在城市裡,讓本來就不擅長的表達技能雪上加霜。
但她沒猜到徐汀雲會追出來,于是掐了煙,“我還是有公德心的。”
徐汀雲沖她伸手,掌心向上。
華松栩不解。
下一秒,徐汀雲接了她抽過的煙,揣進自己兜裡。
華松栩微怔,随後指尖蜷縮,“你……”
徐汀雲沒事人一樣晃悠兩條長腿,“抽煙賞雪,确實比啃牦牛肉有意境嗷?”
“我賞的不是雪。”
“賞的是孤單寂寞?”
華松栩一寸寸側首,眼裡閃爍着危險的光,“孤單、寂寞?”
徐汀雲朗聲笑了起來,“沒事,我的加入已經破壞了你孤單寂寞的氛圍,現在是……”
“是什麼?”
“是革命戰友的惺惺相惜。”
華松栩勉為其難地表示同意了,“但我還是不會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