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普峰,美吧?”
華松栩向次仁向導手指的方向看去,瞬間,連呼吸都忘了。
那是羅普峰的北壁。岩壁陡峭而光滑,青灰色紋路沿山體擴散,和落有積雪的一道道岩縫交織,渲染了一副鬼斧神工的畫卷。水藍的底色映襯着的頂峰,似削鐵如泥的驚世寶劍直沖雲霄,秀麗中藏着殺機,巍峨中蘊着殘忍。
這是一座另所有登山者魂牽夢萦的未登峰。它足夠美,足夠險,足夠難,也足夠高,真爬下來甚至能沖一沖金冰鎬獎。
羅豐和她并肩,“不輸幺妹吧?”
華松栩笑了,“羅普峰,羅豐。從名字看,注定你首登!”
在這種靈魂血液的激動震顫中,他們繼續前行。這次來主要為了踩點,研究線路,為兩個月後正式攀登做前期準備。
次仁說:“翻過前面的山脊,就很近了。”
然而當穿過雪線站在山脊之上,華松栩蹙眉,“看那一片凸起,有風險啊!”
有四種常見的雪崩高發地形,其中一種就是雪坡凸起。積雪因地形形成弧面堆積形成張力,内部很可能存在肉眼無法看到的斷裂。
羅豐仔細觀察少頃,“概率不大,沒事。”
華松栩臉色變了,“豐哥——”
這時,次仁說:“最近沒下雪,我走了好幾次了。不會有雪崩的。”
羅豐取掉雪鏡,露出黝黑的面龐和映照羅普峰倒影的堅毅黑眸,“後天就有降雪,再開山估計要二月份了。今天踩完點,咱回去好好準備。”
華松栩松動了些,但還是顧念着這地形,“但豐哥,這看着真挺危險的。”
羅豐像過去無數次一般拍了拍她的腦袋,“相信豐哥,快速通過吧。”
像過去無數次一般,華松栩相信了。
當三人走到正中間時,雪崩發生了。
積雪斷裂出一道血盆大口,以勢不可擋的速度抵達他們面前。雪是固态的,但雪崩不是。滔天雪浪飛起,遮住了萬裡晴空。
眼前一片灰白的華松栩聽見自己喊豐哥,随即冰冷的雪沖進口鼻腔。
她本能地伸手去抓,抓住了一隻溫暖有力的手。
是羅豐!
然而,在她用力去拉的瞬間,巨大的沖力讓她失去了重心。眼看要一頭栽下去時,那隻手狠狠一推——
華松栩倏然睜眼,入目是木質結構的天花闆,和忘記關掉的還在閃爍的老式電棒。
又做夢了。
女人雙目空洞毫無生氣,靜止得像一尊無知無覺的雕塑。良久,她緩緩爬了起來,将頭埋在雙膝之間,于喘息中喃喃道:“為什麼我沒死?為什麼——死的不是我呢?”
半合的窗簾外,是毫無光源的、徹底的黑暗。這裡沒有徹夜長明的路燈,沒有高樓反射的光污染,這裡還保留着地球最原始的面目,那是生存遊戲的野性和殘酷。
一牆之隔,房間裡安靜如斯。
但是……夜裡有人相愛,有人看海,有人翻來覆去卻想不明白。
方木忍無可忍,起身,開燈,戴眼鏡,“你烙煎餅呢?”
徐汀雲頭枕雙臂,憂郁歎氣,“不好意思啊,但我真是睡不着覺。”
“不是徐哥,你和隔壁那位到底怎麼了?”
“你這個問題是怎麼回事?”徐汀雲嗖地坐了起來,神情嚴肅,“我睡不着覺,和她有什麼關系?你可不敢胡說。”
方木癱着滿是困意的臉,“那你說,是怎麼回事?”
徐汀雲欲言又止,又欲言又止。在某人死亡凝視中,終于靈光一現,“是這樣的。我有個戰……哥們,有個哥們。他對誰都很冷漠,唯獨對我信賴有加,還經常和我——給我打電話。”
對,打電話。
“……So?”
“So,他給我掏心窩說了真心話,特真,比真金白銀都真。但是吧,和我的想法不一樣,特别不健康,你說怎麼辦?”徐汀雲兩手一攤,“我實話實說吧,會傷害他的感受。但如果不說——那又實在是不健康!”
小徐難得很,難得都失眠了。
方木眨了眨眼,翻身,躺下,關燈,一氣呵成。
小徐傻了,“哎哥們!你幫幫我呗!”
方木用靠枕壓在耳朵上形成完美的聲音隔離,“你直接把自己掰彎送上門吧!”
“啊???”徐汀雲呆滞,“誤會!不是那種想法,是心靈上的、對人生的哲學認知,你懂?”
“我不懂!”方木怒吼,“求求你了,讓我睡吧!孩子兩天沒合眼了!”
這是來自一個重度小說上瘾且必須一口氣看完的男青年最後的呐喊,徐汀雲勢必得尊重。五分鐘後,他輕手輕腳地帶上門,往前廳去了。
客棧是半包圍構造,中間是前廳,辦理入住并供往來旅遊休息,客房在右邊的獨棟,左手邊則是廚房餐廳。徐汀雲原打算在前廳的榻上湊活一晚,然而一下樓,就看到廚房亮着燭光,還有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徐汀雲來勁了。這失眠的夜,正适合找點緊張刺激的事情來做。
他狗狗祟祟貓着腰,快步繞過庭院來到窗下,悄咪咪一探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