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汀雲十指紛飛記下,然後卡頓,“内個——”
“内個是哪個,别婆婆媽媽。”
下一秒,徐汀雲把手機塞進了她的掌心,“你看,你知道我叫什麼,但我不知道你叫什麼,都不知道怎麼備注。你來填一下呗!”
他把手藏到背後,擦了擦掌心的汗,很是滿意。很好,非常合理,非常自然,完全符合邏輯。
華松栩對着那空白的聯系人姓名一欄,眯眼,勾唇,毫不猶豫地填了下去,“給。”
她也歇夠了,抄起鏟子繼續幹活。小樣,還跟她玩這一套?
徐汀雲一臉期待地接過來,看到“革命戰友”四個冷冰冰的字後,眼裡的光終于滅了,“哎,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都這麼熟了,還保持神秘感呢?”
“……”
“嗳!嗳——問你呢!”
華松栩尋思你說不準都懷疑上我的馬甲了,能不保持神秘嗎,遂沉默應對。
她繼續挖呀挖,眼看兩個車轱辘要露出來了——
“啪!”一個雪球精準砸在她的手臂,粉雪飄揚開來,順着風灌進了敞開的衣領,也呼了她滿滿一臉。
華松栩寸寸回眸,肇事人正一手颠着一捧雪,示威似的,“嗳,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的名字?”
她冷聲問:“你有中二病是不是?”
還為什麼不告訴我你的名字?這什麼古早偶像劇台詞?
“你說,說了我就不砸。”徐汀雲也不顧什麼委婉了,小徐掀桌子了,他就是要知道。
華松栩揚起鏟子,“你再砸一下試試?”
“啪!”又一捧穩穩擊中她的肚子。
華松栩深吸一口氣,又深呼一口氣,“你過來,過來我就告訴你。”
徐汀雲盯着鏟子鑄鐵那一端散發的幽幽冷光,搖頭,“不,你過來。”
華松栩扔掉鏟子過去了,隻是在爬雪坑的時候梅開二度腳下一歪,趁徐汀雲扶她的時候彎腰抓了一捧雪,反手灌進了他的後頸罷了。徐汀雲冰得嗷嗷叫,舉雙手投降,此次雪仗以華松栩壓倒性勝利結束。
兩人又費了半小時的功夫清理完積雪,一個一身汗難受得慌,一個背上的積雪融化黏得慌,回到客棧後不約而同沖進屋裡洗熱水澡。木質結構隔音不好,聽着隔壁的水聲,華松栩情不自禁勾了勾唇。
幼稚鬼,活該。
洗完澡出來,華松栩邊擦頭發,邊找出手機充上電。這一年她社交幾乎為零,微信短信不看,電話會接。但經常十天半個月才接到一通電話,還是快遞小哥。所以後來,手機時常不知道被丢到哪裡去了。
吹幹頭發的功夫,手機開機,她劃拉了下未接來電,在一衆“父”中看到了“周耀”的名字,稍作猶豫後回撥了過去。
對面接得很快,熟悉的男聲從聽筒中傳來,“終于開機了阿栩!”
“嗯,給我打電話有事?”
“沒事,就看看你最近過得怎麼樣。還在海城呢?”
華松栩拉開窗簾,雪後的羅普峰清晰可見,“我在懷遠村。”
周耀嗓音淡了些,“你去看豐哥了。”
“嗯,來看,但沒看成。遇到一失溫驢友,就直接下山了。”
“冬天去不安全,豐哥肯定也不想你這時候去。等開春了,哥幾個和你一起去。”
華松栩自嘲一笑,“其實,就算去了也沒用。他指不定埋在哪一片冰川呢,我找都找不見。”
“阿栩。”周耀艱難道,“你盡力了,咱們都盡力了。豐哥這麼愛雪山,把他留在那他反而高興。”
她最後看了一眼,拉上窗簾。時隔一年,羅普峰巍峨依舊,和去年來沒有絲毫的變化,腐朽的隻有凡人而已,“不管高興還是不高興,都隻能留在那了。如果以後能被發現,也就像中日聯合登山隊那場梅裡雪山山難,隻能靠驗DNA識别身份了。”
周耀又勸了華松栩一陣,但她一個字都聽不進去,隻記得最後他說自己在蓉城,出山了見一面。她說好,再見。
挂了電話,華松栩和衣而卧,盯着虛空中的一點,祈求睡意盡快來臨。遺憾的是她此刻清醒到能回憶起雪崩來臨時那一刻的場景,能看到自己在雪坡上拼命奔跑的每一分每一秒。
那一天太漫長了,漫長到橫跨一整年,當事人還被困在原地。她不敢大喊,因為聲音會再次誘發雪崩,所以隻能隐忍啜泣,直到無休止的絕望來臨。
掌心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華松栩舉到眼前,看到了一串陌生的号碼,京市的号碼。她按下接聽鍵,陽光雀躍的男聲驅散了室内的陰郁,“親愛的戰友,趕緊收拾東西門口見。我知道一個地兒,賊好,咱們去追日落金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