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徹底暗下去時,兩人正圍着華松栩的小鍋,你一勺我一勺吃煲仔飯——香到徐汀雲失去理智口出狂言、尴尬到失去理智然後又失去理智在大風中丢掉帳篷的煲仔飯。
徐汀雲忽然說:“若非親眼所見,我實在無法相信用面粉糊牆的人能做出此等人間美味。”
回應他的是高高揚起、殺氣不輸匕首、在頭燈映照下閃爍幽幽冷光的钛勺。他一躲,“雙重否定是肯定,誇你呢昂!”
華松栩悻悻收手,把勺子丢鍋蓋上,“你收拾。”
“這就不吃了?”
“飽了。”
徐汀雲眼睛一亮,端起鍋風卷殘雲,那狀态就差把鍋一并吃了。
華松栩咂舌,“你就缺這一口嗎?”
“你知道什麼叫延遲滿足嗎?越延遲,越上瘾。”
“這詞不是這樣用的。人家是主動放棄誘惑,你是客觀上的——吃不上。”說完,華松栩毫不客氣地撂下爛攤子,鑽進帳篷,拉鍊一拉,徹底和外界隔絕。
徐汀雲對着她的背影小聲哼哼,“之前沒吃上現在也吃上了。”
一陣細細碎碎的聲音後,“嗯,珍惜吧。最後一次了。”
小徐眼裡的光滅了。
“最後一次?為什麼是最後一次?明早再吃一次不行嗎?”
華松栩把自己往睡袋裡一塞,雙手交疊于肚臍上方五厘米處,安詳地閉上眼睛。
徐汀雲抗議了好一陣沒得到回應,卑微地完成收尾工作,鑽到隔壁帳篷,也躺下了。
今夜無風,全世界都安靜了下來。華松栩聽着自己的心跳聲,慢悠悠的數節拍。
“一、二、三——”
“咳,睡了嗎?”
“……”才安靜了三秒。
隔着兩層帳篷,聲音小了許多,有種學生時代宿舍裡說悄悄話時用被子悶住頭的感覺。
華松栩捏捏眉心,“有話就說。”
“現在才七點,能睡着嗎?”
“你管我能不能睡着。”
“聽聲音很清醒,那聊聊呗?”
華松栩說:“有話就說。”
徐汀雲輕笑了下,“你這性格,到底是天生的還是後天形成的?”
“你管我。”
“沒,挺好的。”
華松栩輕嗤了一聲,沒應。
直到帳篷顫了顫,她倏然睜眼,發現外帳上有個狗爪印,“……你有毛病?”
徐汀雲以一個扭曲的姿勢探頭伸手,又戳了戳她的帳篷,“我說真的,真挺好的。”
華松栩幹巴巴地說:“哦。”
頓了一下,她補充:“你也是,如果話再少點。”
徐汀雲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笑了好一陣。
華松栩搞不懂他在笑什麼,但卻被那低啞男聲和無孔不入的夜色一并占據了五感,指尖酥酥麻麻,像受了冷。于是她把雙臂也塞進了睡袋,暖洋洋的。
在話多那位的主導下,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了兩三個小時。
十點左右,隔壁帳篷亮了光,徐汀雲說:“準備睡吧,我去上個廁所。”
華松栩迅速穿衣服帶頭燈鑽出帳篷,徐汀雲才走出去幾步,聽到動靜回頭看見她,震驚道:“你你出來幹什麼?”
華松栩跟了上來,“一起。”
徐汀雲石化,“……啊?”
華松栩說:“那邊是個陡坡,一個人危險。”
在戶外露營,牽扯到水源幹淨與否,因此如廁區域和生活區域需要一定距離。他們選的營地是垭口背風面為數不多的空地,其他地方路況并不好。
“我又不瞎,一個人可以的!!!”
“戶外哪有男女之分,你不用害羞。”
徐汀雲腳下生根,“不是、這不是害羞不害羞的問題!是真的不需要!”
眼看某人頭發都要豎起來,華松栩歎氣,解釋:“這路況不好,我在帳篷看不見你。你要頭暈掉下去,我連你掉哪都找不見,這種情況必須雙人行動。放心吧,我不會看的昂!”
在戶外,每一條不成文規矩的背後都是血的教訓。
華松栩剛進行那年,有兩個小夥在川西登頂了座五千多米的雪山,下撤到一個平台的時候,其中一個去解決問題所以取掉了結組的繩索,另一個左等右等等不到,去找,也找不到,于是叫了救援。搜尋三天後,最終在垂直落差三百多米的峭壁下找到了屍體。
按說阿式攀登的運動員,還是登頂下撤,不太可能發生高反頭暈站不穩的情況,但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所以在這一點上,華松栩異常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