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汀雲猝不及防,手背碰上玄關櫃角,霎時紅了一片。但他眉頭都沒皺一下,放緩語氣說:“你這樣走我不放心,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華松栩厲聲,“我的事與你無關!”
徐汀雲說:“有關。”
徐汀雲越是溫柔,華松栩就越是崩潰無措。沒有底氣的人,才會扯着嗓子怒吼,才會通過口不擇言為自己豎起高牆。
“你和我有什麼關系?!粉絲偶像的關系?一起吃了幾頓飯的關系?那算什麼?你不會自作多情以為——”
徐汀雲神色不變,溫聲打斷,“喜歡你的關系。”
有些事情彼此心知肚明,但窗戶紙未破,就留有餘地。裝傻也好,暗示也罷。但這麼明晃晃的擺出來,便是無可回轉。
是以華松栩心跳錯了好幾拍,啞然,連帶那堵脆弱的高牆也分崩離析,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方才還在炸毛的小獅子此刻雙目圓睜神情空白,有種懵懵的可愛,徐汀雲看了是又心疼又好笑。他歎了口氣,掏出手機戳弄了片刻,“機票買了,四個小時後的航班。”
這次,華松栩一句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在茫然中被他拉回客廳,又摁到沙發上。
“給我十五分鐘。”
十五分鐘内,徐汀雲整理好自己的行李,将備好的菜放進冰箱,把煲好的湯端去隔壁,送給四世同堂的老教授,甚至還記得給沉默的華松栩帶上圍巾。
“走吧。”他伸手。
華松栩沒動,也不看他,低聲問:“你有冰鎬是不是?”
徐汀雲眨眼,“有。”
“放進我的行李箱。”
徐汀雲什麼都沒問。華松栩對父親古怪的态度不問,為什麼帶冰鎬不問,對他忽然表白的想法也不問,隻是默默陪在身側,先一步按下電梯按鈕、先一步拉開出租車車門又或是側身替她擋住機場内的人流。
其實徐汀雲有點後悔,後悔說得太草率。他不是沒想過表白,但至少不是現在。華松栩正準備回歸不能分心,何況他一無所有,并不配。
兩人一路沉默,直到落地海城又取到托運的行李,華松栩開口道:“冰鎬拿出來給我。”
徐汀雲蹙眉,眼睜睜看着她将冰鎬藏進腰後,在大衣掩蓋下看不出半分痕迹,“去醫院的話——打車嗎?”
華松栩率先推着箱子往出走,輕飄飄道:“不需要。”
徐汀雲跟上,正琢磨她的意思,便聽到到達口傳來一聲松栩。他掃過人群,精準定位到一個矮胖的中年男人,正面色不虞盯着這邊。
華松栩徑直走到男人面前站定,“張叔。”
徐汀雲在她身後半步站定,單手抄兜另一手扶着背包肩帶,姿态看似松散随意,但每一根毛孔都在釋放濃烈的保護欲。
張明顯然沒想到多了個人,眉毛擰得死緊,“這是?”
“說正題,或者我現在就走。”
“……這邊。”
男人狠狠瞪了徐汀雲一眼,這才帶路往停車場走去。
徐汀雲不動聲色,接過華松栩手裡的行李箱,和她保持相同的速度。
從旁看去,華松栩和平時似乎一般無二,冷着臉,抿着唇,有股天然的生人勿進感。但徐汀雲能感覺到她在緊張。
到這時候,再認為她是為父親生病而緊張,那就是太天真了。隻是徐汀雲做了很多設想,依然沒想到父女見面竟然是這般橫眉冷對的景象。
華松栩駐足,面露諷刺,“心髒病?住院?”
華炜靠在車旁,西裝筆挺,還披着件做工精良價值不菲的大衣,一開口卻是——
“要跪下求你才知道回來嗎?!”
華松栩驟然爆發出一句嘶吼:“你現在跪啊!!!”
華炜一拳狠狠砸向車門,除夕夜空蕩的停車場爆發巨響。
華松栩立刻将手從大衣内背向身後。
徐汀雲陡然意識到了什麼。
她握着冰鎬。
她在發抖。
原不打算插手的徐汀雲臉色變了,迅速将華松栩護在身後,陰沉的眼中泛起血絲。
他一字一頓地說:“有話好好說,沒事的話我帶她走了。”
華炜那雙三角眼裡是惡狠狠的目光,看徐汀雲是,看華松栩時更是。他不像是在看久未謀面的女兒,反倒像是在看仇人。
徐汀雲連大點聲說話都舍不得的人,被她的親生父親這樣對待。這樣的反差下,一股邪火直沖他的天靈蓋。他想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想——
一隻冰涼的、微顫的手拂過他的拳,又落在了他的掌心。他立刻用力握緊。
源源不斷的熱量傳來,華松栩越過徐汀雲寬闊可靠的身影,看向自己前20年人生中的夢魇。
她深吸一口氣,“想說什麼麻煩今天都說完。這是最後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