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的說盡了,華松栩求助般地摸索着,想要去拉那隻溫熱有力的手,卻怎麼都尋不到。
那隻手牽住了她。
徐汀雲護着她往外走,沒想到老匹夫回過神竟敢沖上來。
他淩空逮住那人的胳膊,揮手就是一拳。盛怒之下,他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華炜躲閃不及趴在牆上粗喘。張明來攔,他推開又是一拳。
徐汀雲是個平和的人,心态平和,為人平和。這是這輩子第一次生出想弄死一個人的沖動。
頸側的青筋暴起,眼裡有股不死不休的瘋勁。
華松栩對發生的一切都很麻木,隻是機械地轉動瞳孔,直到那狠戾的側影映入眼中。
“徐汀雲……”她說。
“徐汀雲,我想離開這裡……”她又說。
徐汀雲帶着華松栩走了。将幾乎成廢墟的包廂、鼻青臉腫吐血的男人和劇烈爆發的情緒一并甩在身後。
上了出租車,華松栩報了地址後就安安靜靜地坐着。徐汀雲坐在旁邊,和她交疊的那隻手自然微張,另一隻手攥得死緊,呼吸格外粗重。
司機師傅除夕夜跑車挺孤單,便打開收音機收聽晚會。悠揚的歌聲,送給相聲小品的笑聲掌聲,為空無一人的街道增添暖色。
華松栩聽到吃餃子三個字時,眼神微動,啞聲道:“你餓不餓?我那裡沒有飯吃……”
“你餓不餓?”徐汀反問。
“有點。”
這個時間超市關門,夜宵店也處于春節休假中,不打烊的餐廳也不提供外送服務。徐汀雲思忖,而後輕笑,“那家裡有泡面嗎?”
華松栩想了想,“好像有。”
還真有。
空空如也的櫥櫃裡,隻有三桶壘起的泡面。徐汀雲看了眼保質期,明天到期。
久不住人,飲水機需要清洗。所以他用暖壺燒了熱水,泡了面,蓋上蓋子,端去茶幾。
華松栩窩在沙發和茶幾的狹小縫隙裡,“今年你又要吃泡面了,怪我。”
“往年一個人吃泡面是孤單,今年和你一起吃泡面是幸福。”徐汀雲大剌剌坐在對面,擡手敲敲面桶,“今天是保質期的最後一天,也算是命運安排咯。”
華松栩擠出一個笑容,但笑意随縫隙裡散出的水汽一樣很快消散。
手機又響了。
徐汀雲一眼看到來電顯示,也察覺到華松栩剛剛平靜下來的情緒再次波動,她似乎又有點發抖。他立刻按下關機鍵,警惕道:“那人找不到這吧?”
華松栩搖頭,“他不知道。”
“嗯。”徐汀雲替她撕開蓋子又掰開叉子,“可以吃了。”
華松栩接過,沒來由地問:“你可憐我嗎?”
“什麼?”徐汀雲一怔。
“小時候,我每天每天帶着傷上學,每個同學都可憐我,但又孤立我。”
“老師和家長正常反饋學習中的問題,結果他給老師打電話直播揍我。老師也可憐我,自此之後再也不敢和他多說半句,也不敢和我多說半句。”
華松栩輕點自己的鼻梁,“每個人看我的時候,都是有防備又憐憫,又好奇又排斥。”
她緩緩放下手,疑惑不解,“為什麼你看我的眼神,沒有一點變化呢?”
徐汀雲的心髒被一直看不見的手攥緊,肺部随之扁了下去,無論怎麼深呼吸都無法汲取氧氣。他是一隻溺水的魚,沉入名為疼惜的深海裡。
“因為,我隻看到了華松栩。”他溫聲道,“無論過往,無論将來,我隻看到了你。”
華松栩茫然地睜大眼睛,視線不受控制地被淚水遮蔽,男人的身影模糊不清又光怪陸離,但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依然清晰。
他的喜歡,他的真心,都在那溫和包容又堅定不移的眼神裡。
徐汀雲歎了口氣,傾身,耐心地用指節拂去不斷滑落的淚珠。
每一瞬相觸,每一秒停留,終于擊破了廢墟中搖搖欲墜的最後一道心防。
華松栩如夢初醒,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對徐汀雲她是喜歡的。
很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