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壓着聲音說：“挺好”

“習慣這邊的生活了嗎，我記得華盛頓那邊空氣不錯，就是冬天常下雨。”

“國外不都這樣，習慣了。”

“一幾年那會有個電影叫《北京遇上西雅圖》後來又拍了第二部，挺火的，搞得不少人往西雅圖跑，那兒離你們不遠，有去過嗎。”

“沒有，也沒聽過那電影。”

譚宗明聽見她寡淡的聲音，眸光漸斂。

幾個踩滑闆的美國高中生吹着口哨從他們身後成群結隊穿行，他擡手欲要攬過她，卻被她側身輕輕避開，手僵在空氣中半秒，随即揣進口袋裡，

“蕭卷跟我說，在時報廣場看到你時，我還挺意外的，本來打算忙完工作去dc一趟。”

她目光一轉，仍聲音很淡，“dc還有工作？”

“沒有，想見你。”他不再猶豫，直白地說。

“别，你忙完工作，就早點回去吧。”

離牆隻有半寸，沈恬将頭發全部掖在耳後，露出極緻清秀的臉，向左側挪了一步，倚靠在幹淨的玻璃上，擡眼望着眼前這個男人。

四目相對，沒有感動，沒有驚喜，隻有最後殘存的一絲難平心緒。

譚宗明看着那張無暇清冷的臉，許久，低沉清透的聲音抵着喉嚨，緩緩發出：“九月，我很想你，很想你。”

“你什麼時候回去。”她收回視線，垂着眼簾看向腳尖，彷佛沒有聽見那句話，直接岔開話題。

他輕輕一笑，“時間還沒定。”

潇潇夜色，兩個人面對面站着，長裙拂過倒映着颀長身影的玻璃窗。

突然電話在裙子的兜中一陣響，沈恬摸出來看了一眼，是霍西禹打來的電話，猶豫着要不要一會再回過去。

譚宗明掃了一眼屏幕上的備注，沉了沉眸子，“你先接電話吧。”

随即轉身避開，低頭點了根煙，餘光中，懸在頭頂的紅藍色旗面随着風浪鼓動，遠處的蕭卷坐在他的法拉利尾翼上，朝他抛了個眼神，用口型問：怎麼樣了？

譚宗明掀動眼皮，上下掃了一眼自己的車，彈了彈煙灰，沒回應。

這些車都是他當年讀書時留在這的，無法帶回國内，沒興趣賣掉便一直放在朋友俱樂部裡，事情處理完，蕭卷就喊他去參加這個活動時，本定在熊山，後改到市區内，便拒絕了，隻是沒想到小姑娘會在那，不然陪他去——

倒也無妨。

沈恬擡頭看了一眼背對着她的身影，抿着唇接起電話。

電話一通，就聽見霍西禹在電話那頭大喊：“你人呢沈恬？被姓蕭的帶哪去了？！”

“你們結束了？”她直起身，捂着電話往一旁走了兩步。”

“還沒，我都不知道姓蕭的把你拐跑了，還是在我們群裡，看到他們說才知道的，你在哪呢？有沒有事，我過去接你。”霍西禹脾氣剛收住，就看見副駕上的葉佳開了前置鏡頭悄悄地跟他拍合照，瞬間臉色不好，直接擡手擋住了臉，拐彎停靠在路邊，下了車。

沈恬說了酒店名字，又忍不住說：“我在路邊沒什麼事，你不是還沒結束，佳佳呢。”

“我過去接你，她我會讓朋友過來接。”霍西禹塞了一隻藍牙耳機在耳朵裡，在谷歌地圖搜索到位置，重新上車，示意葉佳下車一遍後，發現這姑娘不為所動，直接挂了電話。

霍西禹耐着性子又說一遍，“我說了，等下我朋友會來接你，你下來ok？我有事。”

“我沒說不下啊……這裡人生地不熟的，那麼多homeless，你放心我一個女孩在這裡路邊嗎。”葉佳捏着手機，有點委屈似的看着他。

霍西禹幹脆下了車，替她拉開車門，盡量好聲好氣，“我得去接沈恬，葉大小姐，後面就有警察站那兒呢，你怕什麼？何況這裡這麼多人。”

“shen不是和她朋友在一起嗎，你等你朋友來接我了，再走不行嗎，咱倆好歹也認識半年多了哎——”

話還沒說完，隻聽見葉佳“啊”地一聲，被霍西禹從車裡拽出來，踉跄了幾步才站穩，滿臉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在她眼裡，眼前這個人一直很紳士，特别尊重女生，從不會有粗魯的行為，一時心裡有點憋屈。

“半年很久嗎，我和她認識五年了。”霍西禹眼神平淡地掃了她一眼，擡胳膊拉下車門，繞回主駕駛，直接驅車離開。

電話挂斷後，一支煙剛好燃盡。

剛剛的話，譚宗明每句都聽在耳中，卻不好說什麼。

永遠把分寸拿捏的剛好。

他覺得不管兩人現在是朋友還是别的關系也好，都要保持邊界感，因此他們在深圳時，都不會多問一句。

“你朋友過來接你？”他轉過身來看着沈恬，片刻之後，勾唇笑了笑，眼中的光芒明滅，晦暗不明。

沈恬望着他，“嗯？你怎麼知道的。”

“蕭卷半道把你弄這兒來，又聽見你說了這家酒店的名，我又不傻子，還猜不出了？”譚宗明笑出聲來，語氣夾雜了一絲無奈，老覺得和小姑娘說話，每次都得多費點口舌，都讀研的人了，彷佛腦子不會繞彎的小孩似的。

沒由來得調侃道：“是不是小時候沒看過《腦筋急轉彎》這本書？”

“……”

沈恬睨了他一眼，“誰沒看過啊，你問的什麼問題啊。”

心裡卻摸不透眼前這個人到底想幹什麼。

溫度有些高，譚宗明下樓前并沒有換衣服，站久了有些熱，擡腕松了一下領口，懶意地将袖扣摘下示意她幫忙拿着，接着将袖子挽至小臂。

他從她手中接回，丢進口袋中，嘴角噙着絲絲笑意，“因為你有時候反應真挺慢，挺可愛的。”

“你這是誇我呢還是罵我呢，你反應快，那我問你個問題。”沈恬随即拿出來手機，輕敲着鍵盤，看着搜索結果，翻了半天，内心有些不理解。

這都是什麼幼稚的問題？

見對面的人一臉耐心地環搭着胳膊看她，随便挑了一個，認真念題目，“為什麼小狗進屋先看左邊，再看右邊？”

“…？”

話音剛落，譚宗明撩眉看了一眼對面的人，不動聲色的臉上多了點耐人尋味的表情。

“這是什麼問題？”

他還以為沈恬是要問點私人問題，都考慮過要是在合理範圍内，可以回答她，沒想到最後拿這種東西來嘲諷他的智商。

“因為小狗不能同時看兩邊。這麼簡單都不會。”沈恬抿着唇，不自然地理了理身後的裙子，眼神往路邊瞟。

譚宗明聽到回答，磁性的笑意順着喉嚨溢出，不想跟她繼續這些玩笑的話題，随意地問道：“來這邊玩幾天？”

“怎麼了？”

他笑道：“随口問問，别那麼警惕恬恬。”

沈恬沒想到譚宗明回的這麼直接，一時語塞。

空氣凝滞一般，兩個人沉默下來。

沒一會遠處的路面上響起一陣跑車咆哮聲，一輛炭灰色的帕加尼打着雙閃沖過綠燈，向這邊駛來，幾秒之内停在了兩人面前。

車門升起，霍西禹從車上下來，看見路邊的兩個人，眸光一閃，又看了一眼不遠處見勢不對往這倒車的蕭卷，徑直走向沈恬旁邊。

譚宗明垂着眼簾，目光随着他的腳步移動，直到視線重疊，擡眸看過去，頃刻目光交錯，在霍西禹的眼神裡看到一絲深戾，啟唇一笑，“霍公子，好久不見——”

“車不錯。”他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停靠在路邊的車。

這針鋒相對的暗示十分明顯。

在場四個人，除了沈恬，都聽懂了。

此刻仿佛針尖對麥芒，明明三個人誰也好不過誰，但譚宗明偏偏就是敢用自己過去也做過的事去拿捏别人的七寸，

霍西禹從容一笑，“彼此彼此，您也不差譚先生。”咬着的那個字一下把輩分拉高了一截。

場面一度僵持，沈恬剛要開口，就見蕭卷擰眉“啧”一聲，卻不說話。

“聽說你在哥大上學，也算是校友了。”譚宗明不怒反笑，手插在兜中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雲淡風輕的神情仿佛根本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那有點可惜，我早就轉學了。”

蕭卷點了根煙站在一旁，聞聲擡頭，“哦？”

“我和沈恬又是同學了，不僅同校，還是同專業。”聲音自然流暢，讓人聽不出一絲其他晦暗的深意。

話一出，指尖的煙一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