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錯九月，别哭了。”

“對不起是我的問題。”

…

模糊中，沈恬也不知道他說了多少句“對不起”後，她才漸漸哭到沒力氣，一動不動的趴在他懷裡。

譚宗明無聲的歎了口氣，溫熱掌心捧住她的臉，那雙眼好像隻剩下雨過潮濕的地面，眼周一圈和睫毛還是濕漉漉的，但雙眼卻好像被眼淚洗過一遍，在昏暗中都瑩瑩發亮。

他低下頭想去吻她眼睛，沈恬别過頭偏不讓他親，譚宗明又氣又好笑地看着懷裡倔強的人兒，擡手替她理了理弄亂的頭發。

沈恬看着他原本幹淨整潔的西裝外套上，滿是淚痕褶皺，後知後覺自己剛剛在馬路邊的行為，實在是有些丢人，雙手絞在腹前，任由他手上的動作。

悄悄地掀起眼皮看他，倒是有點理虧的模樣，半晌後沒由來得憋了一句，“對不起，剛剛沒忍住。”

“跟我說什麼對不起。”譚宗明鳳眸微眯，深深的望着她的眉眼，嘴角抿起一絲淺笑，走上前替她拉開後排車門，“上車。”

發洩完情緒後的沈恬，心中的郁結一掃而空，心情愉悅地坐上車，接着就看見駕駛座上的蕭卷朝她豎起大拇指。

“有點東西。”他頓了頓，長籲了一口氣，感歎道：“你是真讓我開眼界了啊沈恬，頭一個敢跟他在大街上吵——”

話還沒說完，他眸光一轉，聽見另一側開門聲後，連忙朝她比了一個噓聲的手勢，接着扭回頭裝作什麼事也不知道。

譚宗明握住小姑娘的手，自然地問道：“想吃什麼。”

“都行。”沈恬随口說着。

蕭卷插嘴道：“今天50樓來了點人，霍齊銘也在。”說完把手機上的照片舉給後面的人看，“不光是他，秦老那個孫女婿也在。”

“他什麼時候進俱樂部的，我怎麼不知道。”譚宗明掃了一眼，神情沒什麼變化。

沈恬也跟着掃了一眼，但是并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看着窗外的霓虹街景發呆。

“哎呦，你和老傅後來都去美洲玩了，天天跟那幫海外回來搞投資的人打交道，那肯定是不知道這事了。”蕭卷收回來手機，丢在副駕上。

接着哂笑道：“不過也是，京裡那都是老人，見你就跟見了什麼似的，我要是你，也不樂意去。”

譚宗明輕“嗯”了一聲，沉默了半晌說道：“秦老還住文津街那邊嗎。”

“我上哪知道去，這得問你爹。”蕭卷調了個頭，回頭看了眼沈恬，笑嘻嘻地問道：“想好吃什麼沒沈妹妹。”

聽到自己的名字，沈恬回過神，疑問地“嗯？”了一聲詢問剛剛在問她什麼。

譚宗明聲音不急不緩地替他重複道：“他問你想吃什麼九月。”

她想了想，實在沒什麼想吃的，“我都可以你們定吧。”

“那日料？”蕭卷哂笑道：“你們不是海景業主嗎，帶我去你們那個業主俱樂部裡的餐廳嘗嘗？”

“啊？”沈恬都不知道自己之前住的地方還有業主俱樂部，更别提去過。

“哎，對哈，你倆現在住永嘉路是吧？”一邊調導航一邊問。

沈恬應道：“嗯。”

蕭卷一想到譚宗明為了沈恬委身在那老破小的家屬院裡，噗嗤一聲笑出了聲，“宗明你這是打算入贅沈家了？”

譚宗明倒也不介意，向後靠去舒服地眯着眼，反過來揶揄他：“有本事你也入一個。”随手将這天上孤月攬入懷中，在粉白的小臉蛋上親了一下，沈恬被這人炙熱目光一燙，猛然想起昨晚這位置上…，心尖一顫，忙慌張地推開他，遠遠的靠到窗邊位置，譚宗明看着她紅透的小臉，知道她想到什麼了，坐在一旁笑得開懷。

駕駛坐的蕭卷看着後視鏡裡的兩人，在心裡暗罵了句艹，自己也是話多犯賤。

“哎宗明，那這倆俱樂部倒是都離得近，去會會霍齊銘怎麼樣？”

譚宗明聞言收了笑意，沉默地往後仰了仰，沒有着急回答，繼續看向沈恬，意在問她的意見。

如果沒有沈恬在車上，他現在肯定已經同蕭卷在前往去東方苑的路上，但是他不樂意帶小姑娘去這些沒趣的地方，也不想讓那些人現在就知道她，到時候免不了又是麻煩，但是不管怎麼樣都取決于她的想法。

沒一會就聽見她報了一家店名，末了補充道：“一家火鍋店。”

沒等那兩個人有所反應，她拿起座位上的兩個紅色袋子遞給譚宗明，“給你的。”

“給我？”譚宗明低聲一笑，漫不經心地接過袋子，看着袋子大約能猜出來裡面是什麼，這些東西他從來不親自去買，都是時慈負責訂好，每個季度成箱地打包往家裡送，甚至連拆盒都不需要他來負責。

側眸看着小姑娘眼神裡滿是期待，不想讓她失望便隻好挨個取出盒子打開，看到是兩副袖口，還是有些意外，嘴角勾起一抹柔和的笑意，“謝謝九月。”

這剛過萬的禮物于他而言隻是一頓飯的錢，但是對小姑娘來說，不算小數目，到底是不想花她的錢。

“不過以後不用給我買東西九月。”他收起後放回袋子中，解釋道：“你以後有事都和我說，就是最好的禮物。”

正開車地蕭卷聽到這，又“嘶”地一聲渾身一抖，摸了摸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酸不溜秋地小聲嘟囔道：“兩人談個戀愛真夠荒謬的……”

譚宗明冷眼瞥過去，“不願意開車就下去。”

“哎呦喂譚公子，真禁不起逗，羨慕您二位恩愛呢！”蕭卷依舊油嘴滑舌，等紅燈功夫整個車内都是他的笑聲。

本想故意撺掇這兩個沒去過蒼蠅館子的人去吃火鍋，聽着這兩人一來二去的耍嘴皮子，跟看相聲似的，心情好得咯咯直笑。

沈恬低聲說了句：“要不咱們回家吃火鍋吧。”

蕭卷倒是很配合，他還沒去過沈恬家呢，笑着接話：“我沒問題。”

譚宗明往後坐一靠，淡淡說：“先去超市。”

蕭卷打開手機搜了附近的超市，連上導航，“早說，剛剛國金底下就有一家。”

最終車子拐進靜安區的一家商場裡，三個人一前一後，蕭卷一臉不滿地推着購物車跟在兩個人身後，譚宗明沒什麼興趣逛超市，一樣也沒挑，就随沈恬走，沒一會車裡就被塞滿了食材和零食，清一色的不健康食品，唯一的綠色食品還是壓在底下那幾包青菜。

結賬時，譚宗明擰眉看着車筐裡堆滿的膨化食品，卻不好說什麼，他向來注重飲食健康，這一車零食恐怕趕上他這輩子吃過的總量了。

三人正準備推着車往外走，就聽見身後有人喊了一聲，“蕭卷？”

沈恬聞聲回頭，見一個穿着玫紅色裹身長裙的女生踩着黑色的尖嘴高跟迎面朝他們款款走上來，接着走到蕭卷一側挽回他的胳膊，笑盈盈地看了他們幾人一眼，“這不是譚先生嗎？好巧啊，你們也來逛超市呀。”

“你誰啊？”蕭卷嫌棄地抽出來胳膊，又看了一眼，怎麼也想不起在哪見過這女的。

聽到被喊名字的譚宗明面不改色，好想沒聽見似的，隻是淡淡地瞥了一眼過去，并不說話。

隻有沈恬一臉好奇。

那姑娘有些不滿，嗔怪道：“上次在你家那次，我坐在你旁邊一整晚啊，譚先生也不記得我了嗎？我當時就在你對面的呀，穿白裙子陪你那姑娘是我的小姐妹，你忘——”

譚宗明眼神冰冷，沒有絲毫猶豫地打斷她：“你認錯了人了。”

完全不嫌事大的女孩，一邊輕蔑地上下掃視着沈恬，一邊軟聲道：“不會呀，我記得您，我姐妹回來還和我說您特紳士——”

還沒等她話說完，蕭卷就意識到再說下去要出事，環顧了一圈，卡着視角盲區，一把掐住正沉浸在偶遇激動中的女生的後脖頸，眼神陰翳的警告她閉嘴。

可話被打斷的太晚，沈恬被那眼神看的不舒服，并且關鍵詞都一字不漏的聽進去了，大概也明白了是什麼情況，無非是酒局上露水情緣的人，今天湊巧又遇上了。

“要不你們慢慢聊？”沈恬并不生氣，視線在三個人中來回掃了一眼，松開推車的同時朝那女孩微微一笑，扭頭就往外走。

速度極快的往電梯口處走，生怕後面有人追上來似的。

譚宗明攔空的手腕僵在空氣裡，雙眸驟然一深，嘴角冷漠地抿着，望着小姑娘的背影直到消失，也沒有追上去，手插在口袋中重新看着面前的兩個人。

微妙而危險的氣氛在這寂靜的場面中越來越濃郁，空氣仿佛有瞬間的凝滞。

蕭卷意識到大事不妙，從錢包裡随意抽出一張卡，暴躁地塞進那個女生手中，“真他媽閑的，趕緊走。”

女生捏着卡一時無措，支支吾吾地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沒想要錢。”

蕭卷嘲諷道：“裝什麼清高？”

“我就是想跟你們打個招呼而已啦。”女生絲毫不懂察言觀色，繼續裝腔作勢地将卡塞回蕭卷的懷中，一副熟人閑聊地語氣繼續攀談道：“兩位也來逛街呀。”

譚宗明冷淡嗤笑一聲，“勸你少跟我們這樣的人搭關系，對你沒好處。”

話落，頭也不回地朝電梯走去。

女生撇撇嘴，極小聲道：“譚先生倒是和酒桌上真不一樣。”

“你真應該慶幸你說這些話時，是在這兒。”蕭卷握着那張卡的手悄然一松卡徑直落在地上，直接腳踩過那張卡離去。

上海難得好天氣，星空籠罩着夜幕下萬家燈火的林立高樓。

沈恬屈膝坐在停車場一邊的台階上，托着下巴，看着漫天的星空，突然好想媽媽。

印象裡的媽媽，性格恣意灑脫，敢愛敢恨。美得不可方物，是北方佳人的絕色，也是江南水墨的娴雅韻緻。身上總是泛着一股蘭花香，她小時候窩在媽媽懷裡聞着這味道很快就能入睡。

那時的她，怎麼也不會想到，她對母親的記憶隻能停留在這裡，不是每個人都能見到父母老時的樣子。

母親走的那天，她依稀記得，爸爸一個人躲在房間，而她就坐在客廳地闆上，看着電視上的動畫哭，哭到撕心裂肺，直到天黑，她睡着了，醒來後一個人躺在沙發上，屋裡很黑她害怕，光着腳丫去開每間屋子的燈，到父母房間時，她發現爸爸已經不在了，但是櫃上的cd沒關，播放着一首歌，她知道這是媽媽最喜歡的那首粵語歌，伴着熟悉的旋律，歌曲循環播放了一晚，那一晚她沒再害怕。

‘為何你的嘴裡總是那一句

為何我的心不會死

明白到愛失去

一切都不對

我又為何偏偏喜歡你’

…

那年後，她真的好羨慕擁有完整家庭的人，那些渴望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變成了尋找愛意的精神寄托，可是有些人從出生時，就擁有了這個世界上最昂貴的愛，所以他們不需要額外又廉價的愛。

而他好像也是這樣。

空氣中的霧氣染在眼眶中，氤氲成一層水霧，将星星模糊成一片，沈恬把頭埋在膝蓋上，肩膀一顫一顫，忍不住大哭起來，裙角一點點濕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