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視線落在小姑娘膝蓋上的血時,他微微一愣,雙目漸漸沉下去,雙唇抿緊着大步走上前去。
譚宗明走近才看清沈恬腿上磕出的一片傷口正在不斷地湧出鮮血,腦袋“嗡”地一下,氣到臉色發青,看着司機厲聲道:“這怎麼回事?!”
正疼到閉眼的沈恬,忽然聽到頭頂上房傳來的那道低沉的聲音,委屈到眼淚在眼眶中直打轉。
“我也不知道啊譚先生,我剛提速就在後視鏡裡看見沈小姐跑上來,接着就……”司機聲音越來越小。
看清來人後,霍西禹一邊将衣服小心翼翼地墊在沈恬腿下一邊冷笑道:“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您啊。”
譚宗明并不理睬他的冷嘲熱諷,強壓住怒氣蹲下身去查看沈恬的傷勢,聲音又低又輕,帶着某種壓抑的,冷冰冰地暴戾,“你瘋了?!誰教你的追車?!”
沈恬本來就摔的腦子有些發懵,被他這一聲斥責,先前忍得好好的情緒,霎時間所有的疼痛都轉換成委屈,鼻頭一酸,眼淚撲簌簌地從眼眶中滴落下來。
她無聲地流着眼淚,聲音卻難掩哭腔,“誰讓你不停車的——”
“不停車你就追車是嗎?!”譚宗明煩躁地打斷了她的話,一把将坐在地上的小姑娘橫抱起,對視上她潋滟着淚水的眼睛那一刻,他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揪了一下,滿是自責。
霍西禹攔住要往前走的人,咬牙說道:“我送她。”
“你有什麼資格?”譚宗明擡眸睨了他一眼,吐字清晰而冷漠。
霍西禹輕笑一聲,“她剛剛喊你,你卻連車都肯不停一下的時候,你想過她會這樣嗎?”
譚宗明抿唇冷笑時薄唇泛白,幾乎看不見血色,那雙黑沉眸子看得人脊背一寒,沒有半點語氣地沉聲道:“我沒空和你浪費時間——”
“如果你再繼續找她的話,我不介意讓霍齊銘重新把你送回深圳,除非你們霍家在鵬城的名聲不要了,否則我親自替你父母來教育你怎麼做人。”
最後這句話,聲音聽着平淡,卻透着滿滿地威脅意味。
霍西禹咬牙說:“威脅我是吧?”
說完又補了一句:“你當初把她送去美國時怎麼不見的你這麼心疼?!現在裝深情是吧?!”
譚宗明撩眉露出諷刺的眼神,“我的耐心隻有一次,再有下次就别怪我了。”
霍西禹舌尖舔了下唇角,狠狠地瞪着他,“有本事你就找人弄死我好了。”
“我沒那興趣。”譚宗明感覺貼着沈恬皮膚的手掌都漸漸開始泛起冰冷的寒意,目光一沉,絲毫沒有猶豫的轉身離去,完全不顧身後罵他的聲音。
司機連忙跑上前打開車門,譚宗明小心翼翼地将懷裡的人兒放進後車座,自己則繞到另一邊的車門。
車内氣氛一時僵持,沈恬看着腿上的傷口,正疼的眉心擰成一團,就見一旁的譚宗明一臉不悅地調高了空調溫度。
“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沒給你腿摔斷了。”譚宗明目光銳利地瞥了一眼一旁偏過頭不肯看自己人兒。
沈恬心情正煩着,聽着他毫不留情的嘲諷頓時來了氣,扭過頭抓起扶手裡的香薰就用力朝他丢過去。
“生氣了?”譚宗明随手接過,重新放回原先的位置,神情懶散的靠着椅背。
沈恬有些氣不過,不肯搭理他。
譚宗明眯着眼睛打量了半晌,無奈地擰開一瓶水遞上前,“誰讓你非要追上來的。”
“誰讓你不停車的?!”沈恬眼神倔強地目視着前方,看都不看他手裡的水。
“我真沒聽見九月。”譚宗明看着小姑娘腿上的傷口就替她感覺一陣痛,心底歎了口氣,将水放回水杯架。
“鬼信。”
譚宗明笑道:“所以你到底有什麼急事非得追上來。”
提到這兒,沈恬猶豫了一下,好一會才悶聲支支吾吾說:“你明明看到我了還走,我以為你誤會我和他了。”
剛從公司開完會的他渾身疲倦,累的隻想好好休息,結果還在快到酒店時看見沈恬和霍西禹正在拉拉扯扯,心裡更是煩躁,便讓司機繼續往前開,但他着實沒想到小姑娘會跑過來,還把自己摔成現在這樣。
聽到這,他真是覺得又好笑又讓人心疼。
譚宗明慢津津地說:“他倒是挺閑,紐約陪到現在,飯好吃嗎沈同學。”
“滾。”沈恬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沉了幾秒,又接着解釋,“他好像在霍總那工作了吧,但是我跟他早就說清楚過,也拒絕了,我和他真沒别的關系,今天就是意涵他們正好都在上海,才約出來見面的,因為好久沒見了。”
見他隻是氣定神閑地點了點頭并不說話,忍不住又說:“其實霍西禹人特别好,就是偶爾說話有點沖,你别因為這些對他怎麼樣。”
譚宗明聞言勾了勾唇角,閑閑地說:“心疼啊?怕我對他幹嘛?”
沈恬愣了一秒,大叫一聲,“有病!”
其實譚宗明大緻知道霍西禹的一些事,從紐約回來後時慈就查到他确實是從哥大轉走了,一直陪她在華盛頓,不過并沒有住在一起,後來他的那輛帕加尼出租給一家頂級超跑俱樂部,湊巧其中一個股東是徐善同,所以那會收到消息看到車的照片時,一眼就認出來那個帶着hxy三個字母的車牌是霍西禹的,但當時也隻能猜到他是因為惹事被限制經濟了,直到後來在北京就又見到他,譚宗明在茶局問了兩句才得知,霍正勳這個孫子是因為要跑去動蕩不安的國家的工作,才被家裡逼停了信用卡,甚至車都沒收了,一直被扣在深圳。
跑去那些國家還能因為什麼,譚宗明心裡門清,隻是沒工夫和霍西禹這種小孩計較,也介于之前是他主動和沈恬提的分開,而他又一直照顧沈恬不好說什麼。
其次他也清楚,如果他們兩個人真有什麼,早在國外念書那會就在一起了,根本不會有包奕凡和他什麼事,然而他就是看不慣霍西禹一直在沈恬身邊晃悠,不懂這小子執着個什麼勁,次次輪不到他,還死磕着,警告已經是最輕的了。
“很疼吧。”譚宗明到底是心疼,主動放下身段,聲音也軟下來,“你就不能打個電話?老趙再開快點,這會你臉都得摔破皮。”
坐在前面的老趙聽到後驚吓地大氣不敢出一下,握緊了方向盤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沈恬也不想再理他。
沒辦法,譚宗明好聲好氣地哄了一路,直到醫院小姑娘還是不肯原諒,反而更來脾氣了,連胳膊都不讓碰一下,結果自己又走兩步就嗷嗷喊疼,沒辦法他隻好讓醫生用輪椅把她推進去。
急診科室内,醫生每拿碘酒棉球沾一下她的傷口,沈恬就疼到呲牙咧嘴地要掉眼淚,淚眼汪汪地讓醫生再輕點下手。
可惜她這撲通一跪太用力,膝蓋上一大塊皮直接擦沒了,醫生再怎麼小心也疼的她受不了,隻好把怨氣都撒到站在一旁的譚宗明身上。
沈恬瞪着他,“都是你!要不是你,我也不會磕這麼慘,這要是以後留疤了怎麼辦!”
譚宗明從手機上收回視線,看了一眼她的腿,對醫生說:“她不怕疼,多給她上點藥。”
沈恬憤恨地收回視線,讓醫生别聽他的話,還不忘栽贓他說自己是被家暴了。
一旁的小護士聽着這話,背過身去悄悄地捂着嘴樂,大概是不相信這個氣場矜貴長相溫文爾雅的男人會幹這種事,隻當是情侶之間情趣,上藥的醫生倒是一臉認真,一邊往垃圾桶裡丢棉簽一邊起身去拿敷貼。
直到處理完後,醫生脫下來手套,用胳膊肘戳了一下譚宗明,“你怎麼回事啊譚宗明,之前檢查過胳膊,這次又是腿,你這什麼癖好?給人小女孩兒打成這樣?”
沈恬聽着十分意外,沒想到剛剛一聲不吭給自己處理傷口的的醫生,居然是那年譚宗明帶她來複診手臂傷的那位。
“聽她瞎扯。”譚宗明把手機放回兜裡,朝她伸手,“過來。”
沈恬不依,“瘸了走不了。”
譚宗明收回手,揣兜裡看着護士,“給她開個病房。”
最終她妥協了,扶着他一瘸一拐地回去了。
一路上她看手機,譚宗明閉眼休憩,都不說話,直到車開回了海景,她才吭聲,“怎麼回這兒了。”
譚宗明拿過羊絨外套披在她身上,抱着人兒往裡走,“我讓人過來照顧你,你自己在家我不放心,先在這邊住,東西明天給你拿過來。”
“哦好。”沈恬撅撅嘴乖乖應下。
回去後,沈恬用保鮮膜在膝蓋處纏了三圈去洗了個澡,吹幹頭發後将自己收拾的清新幹淨了才爬到床上,沒一會譚宗明換了一件清爽的白色純棉短t從外面走進來,平日梳上去頭發,現在懶散地垂在眉峰上。
暖黃的落地燈下映照在乳白的羊毛地毯上,襯的他柔和到一點銳氣也沒有。
沈恬此時已經消氣了,在他掀開被子上床那一刻就懶洋洋地窩進他懷裡,手搭在他腰上,閉着眼享受着他懷抱裡獨有的溫熱。
他環抱着懷裡的小姑娘靠在床邊看書,正看了沒兩頁,就看見沈恬鑽到他身上去夠床頭櫃上的手機。
“别亂動。”譚宗明拔下充電器遞給她。
沈恬笑嘻嘻地接過手機,艱難的翻身繼續趴在譚宗明胳膊上,看了沒一會就覺得無趣,仰頭見他還在認真看書,悄聲問:“你和那個醫生認識啊。”
譚宗明翻着紙張,“嗯。”
“你們見面都不打招呼的嗎。”沈恬仔細看着他光潔的皮膚,心裡不由得感歎,一個大男人,怎麼臉上一定點瑕疵都沒有,打量了半天,隻找到眼下淡淡的黑眼圈,也是他熬夜的原因。
不過要是連這點都不允許有,她就有點吹毛求疵了。
譚宗明垂下睫毛看了她一眼,“就一高中同學而已。”
她點點頭,又想了想,好奇的問下去:“你在哪讀的高中啊,那種國際學校嗎。”
“不是。”譚宗明放下書揉了揉眉心,“101,在北大旁邊,以後帶你去北京抽空過去溜一圈。”
沈恬感歎地點點頭。
譚宗明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笑了笑,擡手替她撥掉眼前的發絲,重新拿起來書,看了一會後,身下漸漸安靜下來,傳來淺淺的呼吸聲,就看見小姑娘躺在自己懷裡睡着了。
他收了書,輕輕地把沈恬搭在自己膝蓋上的腿放平,替她掩了掩被子,調暗了燈光,重新摟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