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恬剛到停車場，一輛白色的商務車落了半個窗戶下來，陸意涵接着探出頭招呼了她一聲，而霍西禹就是剛剛她在心裡罵開遠光燈沒素質那個司機本人，上車後發現裡面還坐了兩個她不認識的。

陸意涵仰躺椅子上有氣無力地撥弄頭發，“你什麼時候出成績。”

沈恬想了想，“最早明年初吧。”

霍西禹和陸意涵異口同聲道：“這麼慢？”

沈恬笑着跟幾個人仔細解釋了一番，全國參加的人那麼多，這不算慢的，後期政審各項結束，具體有結果可能都得三月份了。

這些人都是自己做生意的，對體制内的事情都不怎麼清楚，也沒什麼興趣了解，聊了三兩句之後，話就被帶到陸意涵下個月聖誕節上映的電影上去了，紛紛問她要首映禮的電影票。

陸意涵慢悠悠地清點了人數後說：“沒問題。”

一直旁聽的沈恬想起譚宗明前兩天跟她提一嘴去香港過聖誕的事情，才想起來還有電影首映的事，現在發現這不是沖突了嗎。

思考了半天，想到譚宗明剛剛的話，還是委婉地跟陸意涵提了自己去不了首映禮的事，果不其然陸意涵幾個人都問她是怎麼回事。

沈恬剛好看到車已經開到一家火鍋店門口了，想着陸意涵還不知道譚宗明和她的事，便随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了，至于霍西禹，确實要找個機會跟他說清楚。

她本以為霍西禹去un當國際staff這件事能在她參加這個考試後，徹底打消念頭，也像她一樣想明白，這個工作不靠譜也不長久，和當初的高摩其實差不多，看的不過是這些二代後面的資源，她不否認彭凡當時看中她，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包家。

顯然沈恬低估了這個人的邏輯，聲稱要把友誼革命進行到底，她去駐外使館，那他就申請那個國家的un所在分部。

搞得她一時都不知道怎麼勸他，本想用不要把工作當成玩樂這個措辭，可仔細斟酌後，霍西禹家又不缺錢，自然能供他再尋找兩年人生價值。

連她自己也奇怪，為什麼見過霍西禹的小姑娘都喜歡他，而他們整整兩年異國他鄉的革命友誼下，她對他的感情，也隻是剛好卡停在最好的朋友後和暧昧前之間。

火鍋特意點了鴛鴦，由于一桌子深圳人中塞了一個北方人，加麻又加辣的辣鍋幾乎沒怎麼動過，成了沈恬一個人在獨享。

沈恬喝了兩口冰鎮的草莓汁後，肚子一陣痛，捂着胃擰緊眉頭地說道：“我去個衛生間。”

“一塊。”倪卡抽了幾張紙站起身，走上前扶着沈恬的胳膊。

進去的一刻，沈恬發誓再也不冷熱混吃了，簡直災難，冰水攪動着胃中重麻辣的食物，陣陣絞痛，幾分鐘後艱難虛弱地從衛生間走出來，就見倪卡站還在門口等着她。

沈恬想到等她等了這麼久，一時心裡有點慚愧，勉強扯了個歉意地笑，“胃不舒服，讓你等久了。”

倪卡無所謂地挑挑眉，手揣在兜裡仍然拽酷的那副樣，“沒事，我順便想問你點事。”

“嗯？什麼事。”

“霍西禹的事。”

火鍋店面積很大，洗手間離座往稍遠，兩個人一路走得慢，伴随着走廊的聲控燈，踩着明明滅滅的影子一前一後。

悠哉的模樣，讓人以為他們是把淹滿火鍋熱氣的百米走廊，當成了飯後閑聊的花壇公園。

實際是沈恬捂着胃走的虛軟，而倪卡想走到前把話都問完。

“你喜歡他嗎？”倪卡偏過頭看她。

沈恬猜到了是這個問題，堅定地搖搖頭，“我和他大學到現在認識很多年了，一直是朋友，沒别的。”

“那你應該知道他喜歡你吧。”你倪卡輕輕一笑，停了腳步，“挺好，拒絕的很幹脆這點，我欣賞。”

沈恬微微一愣，沒想到倪卡來了這麼一句，就聽見她笑得很愉快地說道：“我沒興趣替他發揚為愛犧牲這些事迹，隻不過我和他是發小，出生就認識那種，所以不想看他被小姑娘釣罷了。”

沈恬忍不住輕笑了一聲，“就他那性子怎麼會被釣。”

“不會嗎？”倪卡理了理耳邊的碎發，“也是，被釣到沒有，是主動吊在你這兒呢。”

又輕描淡寫地補了一句，“我沒别的意思，我是單純好奇你是什麼想法罷了，畢竟我對你印象不錯，不希望我眼瞎。當然我不會轉告他的，我會看着他吊死然後幫他收屍的。”

沈恬聽完忍不住笑了笑，稍後她思索了一下，擡眸好整以暇地看向倪卡：“那你還是轉告他吧，其實從dc回來前，他開玩笑似的跟我說過，我拒絕了。但有些事人家也沒鄭重其事，我弄的太嚴肅反倒尴尬，你說是吧。”

倪卡對着她的目光點點頭，“懂了，走吧。”

回到包間後，房間内熱氣騰騰，滿是飄香的牛油辣香味，幾個人圍坐在桌子前夾着筷子裡的羊肉在鍋底裡涮到咕嘟冒泡，蘸上地道的川味香油汁，吃到所有人渾身冒汗。

沈恬出門後，瞬間随着冷風打了個寒顫，呲牙咧嘴的抱着胳膊往車裡跑，就聽見陸意涵在後面嚷着，“明天得水腫了，還好沒工作。”

霍西禹笑嘻嘻地接話，“當明星有什麼意思？連飯都不能吃，你幹脆再多吃點當諧星去吧。”

“煩不煩啊！”陸意涵追上去就要揍他。

“……”

臨近晚上九點半，霍西禹開車挨個将他們往回送，沈恬到酒店樓下時已經十點多。

“那我先走了。”

沈恬剛下車，聽見霍西禹在車内喊了一聲：“等一下。”

霜降過後的上海，入夜的溫度隻有零上幾度，裹挾着冷風刮過皮膚，沈恬忍不住戴上帽子，雙手合十放在嘴邊吹了口熱氣。

回頭就看見他拿起副駕駛上的外套下了車，繞過車前身走到她面前，欲要将衣服披到她身上來，“你今天穿的有點太少了，借你我的風衣。”

沈恬愣了愣，擡眸對上那抹笑至眼底的溫柔，擡頭擋住了他的胳膊，抿唇小聲說道：“就這麼幾步，不用了。”

又說了句：“謝謝。”

霍西禹微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的表情似乎想說什麼，最後隻是垂眼勾了勾唇角，默默收起衣服。

“那你開車注意安全。”沈恬朝他擺擺手，轉身往回走。

“沈同學，”霍西禹走上前一步拉住她的衣角。

“啊？”她回頭望向他。

霍西禹目光微微一動，沉吟了片刻，聲音懸空似的輕聲說道：“我們又畢業了，之前在華盛頓問你的那個問題，我現在想知道答案了。”

月光下，他漆黑的雙眸星光點點，似乎含着某種異樣的情緒，望着那緊張又期待的眼神，沈恬隻看了一眼便别開了目光。

安靜的氣氛隻僵持了半秒，她輕輕推開那隻拽着她衣袖的手，“對不起。”

霍西禹聲音有些顫抖，“我想知道——”

“為什麼。”他雙手無力地垂在身體兩側，風衣袖子就這麼耷拉在水泥地上，就像在聽到那句話後，整顆心随之墜落在冰冷的地上。

沈恬深吸了一口氣，“咱倆不合适，霍西禹你能找到更好的女孩。”

他聞聲低下頭笑了笑，眼睛變得暗淡無光，一抹難言的情愫之色，在他眸底迅速掠過，良久才開口說話，聲音很輕，“你要不然當我今天沒問過你這個問題吧，等你考過之後再說。”

聽着他略微沙啞的嗓音裡帶着輕顫，那實打實的兩年仿佛曆曆在目，從在華盛頓的第一個春節直到回國期間，霍西禹一直用各種借口如影随形在她的生活裡，早起開車來接她上課，會記得她随口提到的事，相比好朋友來說，霍西禹在她心裡，和陸意涵一樣，是家人一樣的存在。

但她給不了他任何感情上的回應。

沈恬歎了口氣，“霍西禹，你該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去的，就像你當初不應該轉學，以後也不應該去un一樣，你家裡人知道你做的這些嗎，你也可以擁有更好的人生——”

“我不後悔我的選擇。”

霍西禹打斷了她，垂下的眼角泛紅，用力抿唇抑住情緒，重新擡頭看着面前這個喜歡了快六年的女孩，平靜的聲音有了一絲轉變，“那說好了，等明年再說。”說完轉身就要走。

見他全然不把自己剛說的話聽進去，沈恬着急地想要走上前拉住他，想要徹底解釋清楚，隻是手還沒伸出去，就看見對面一道白色的車燈順着馬路直晃晃地打過來。

刺眼的光線讓她下意識擡手捂住眼睛，目光卻順着指縫間露出的視野，看見冗長的黑色車身緩緩在她面前駛過，半落的車窗内，譚宗明靠坐在後排的椅背内，神情寡淡地往這看了一眼，深邃幽黑的雙眸裡那抹不達眼底的笑意仿佛錯覺一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漫不經心的冷淡。

車卻沒有拐進酒店的意思，在她的注視下，緩緩從她身邊擦肩緩過，輪廓分明的側臉随着車窗升起，重新一點點融進黑暗中。

“譚宗明！”她下意識喊了一聲，卻不見停車，心突然重重的跳了一下。

沈恬知道他是看到了霍西禹，誤會她了，着急地跑過去，想要在他的車離開前解釋清楚，卻沒想到車子在她的手剛握住門把手的那一刻，突然提速。

一時沒反應過的沈恬，踉跄的腳步伴随她一聲驚呼，腿猛地一下被絆住，身子被慣力帶着撲向前，膝蓋“咚”地一聲徑直磕在坑窪的柏油路上，瞬間擦破的大片皮膚随之滲出的大量鮮紅的血液。

等她反應過來時，整個人已經摔在地上，冰涼刺骨的寒氣伴随着鑽心的疼痛，讓她一時蜷縮着雙腿直不起來。

站在後面看到沈恬莫名其妙舉動的霍西禹，愣了幾秒後“我艹”一聲迅速跑上前查看。

而從後視鏡内看到這一場面的司機也吓得大腦空白了幾秒後猛踩刹車。

突如其來的急刹車的不适感，讓坐在後排的譚宗明立即皺眉不悅道：“怎麼回事？”

“好像出了點意外譚先生，您等一下，我下去查看一下。”司機說完，連忙解開安全帶下車小跑過去。

直到湊近看見人臉，司機才發現撞倒的人是自己老闆的人，頓時臉色刷白，驚慌失措的蹲下身去查看傷勢，口齒不清道：“沈小姐怎麼是你啊…你怎麼，你這我送你去醫院吧……”

疼到說不出來的話沈恬，咬着牙想要曲膝坐起來，膝蓋卻疼到不受控制地後縮。

霍西禹瞬間站起來猛地推開司機，怒吼道：“你他媽開車不長眼啊？！”

“……”

嘈雜嚷罵地聲音透過未關的駕駛座車門傳入車内，譚宗明煩躁地拉開車門，下車就看見車後方的地上，坐着那抹熟悉的淡黃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