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駛上外白渡橋,江水在陽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宛如一條金色的絲帶,将外灘與陸家嘴緊緊相連。
時慈對照郵件内容,與後座的人逐條确認工作内容,對照完才想起一件事,“譚總,之前您要我安排的事情,今晚照常進行嗎。”
譚宗明頓了下,“照點。”
…
沈恬赤腳踩在地毯上,走進客廳,窗簾籠罩下,室内昏暗發沉,她依次按下開關,所有的照明燈陸續亮起,四面家具上都覆蓋了一層白色防塵布,随着一聲撣動,灰塵在光線中抖動。
窗簾拉開,下午的陽光隔着玻璃投射進寬闊的屋内。
一切如初。
她收拾好行李,坐在電腦桌前開始回調職确認郵件,下周一就要正式回歸上班,現在需要她提前對接好工作。
電腦旁邊的手機一直在震動,沈恬瞥了一眼,發現是陸意涵的電話,她邊打字邊滑過接聽,“喂。”
陸意涵上來就咂舌感歎,“譚大老闆這是什麼意思,為了讓你鴿我,給我包場電影?他閑的啊。”
沈恬忙着思索怎麼回複,含糊其辭,“可能是吧,改天我再請你吃飯涵涵。”
電話裡片場導演的吆喝聲夾雜着鍵盤噼裡啪啦的響聲,重疊起伏。
陸意涵顯然不滿她的回答,“不是我說你哎,這麼多年了,你和這個人分分合合,現在到底什麼情況啊?沒有結果的話,真就别再耗了,除了娛樂圈這些人,你想要什麼樣的我都能給你介紹。”
沈恬被她逗樂了,拿起來手機,身子往後仰了仰,腳尖點着地毯轉了圈皮椅,舒适地望着窗外明媚的陽光,跟她開玩笑,“娛樂圈可都是帥哥,你舍不得啊?”
“侬腦子瓦塌,此地哪有好人。”陸意涵罵了一句,順口吐槽起來,“你以為當年汪政行她媽憑什麼瞧不上我,我自己有錢,爸媽也有錢,輪得到她家用戲子稱呼明星這詞,所以我忍不——”
意識到說漏嘴的陸意涵,話頭戛然而止,電話安靜了半秒,沈恬歎了口氣,“我就知道你倆當初莫名其妙分手是有原因地。”
半晌,陸意涵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發出“砰”的一聲,煩躁地低吼了聲,“别提我那些陳麻爛谷子的破事了,說正經的,你和他到底準備再折騰幾年啊,包奕凡那三年是因為你那時真的很小,現在可不一樣了,女人的大好青春——”
沈恬忽然出聲打斷了她的話,“他今晚帶我回去見他爸爸。”
“嗯?”
反應過來的陸意涵嘶地一聲,倒抽一口冷氣,不敢置信地發出一聲驚歎,“我靠,你要見他爹了?”
相比之下,沈恬倒沒有太大反應,“嗯。”
陸意涵沉默了一會,蓦然歎氣,“行吧,既然要見面了,那你就當我剛剛那些話都沒說吧,感情上的事你自己想好就行。”
“好。”沈恬莫名覺得氣氛有些沉重,起身拉開百葉簾,推開窗戶,笑嘻嘻道:“你呢涵涵,都單身好幾年了。”
“我現在的工作性質不同。”陸意涵頓了下,揚聲道:“再說,誰和你一樣啊,姐現在是事業上升期,才不會為男人駐足,我的目标是三十五歲前成為内娛頂流。”
“我怎麼了?”
沈恬挑了下眉,轉回椅子,看着電腦屏幕,慢悠悠地抛了一句,“我的目标是成為最年輕的外事辦新聞發言人。”
“那行。”陸意涵咯咯直笑,“以後我當你娛樂圈的人脈,你當我未來孩子通往政途的第一關系戶。”
沈恬笑得合不攏嘴。
不知不覺間,她和陸意涵已經認識近十年,從高一相識到慢慢參與對方生活裡的喜怒哀樂,建立深厚感情,互相汲取能量,關系早已勝過親姐妹。
可能最好的友情總是彼此共勉,約定頂峰相見。
兩人聊了一會後,電話挂斷,她挨個回完郵件,把家裡簡單地打掃了一遍,吸塵時收到譚宗明的短信,告訴她會議馬上結束,六點半準時到樓下接她。
沈恬擡頭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
五點二十五,還有一個小時。
初見他父親這樣的長輩,無論如何,第一印象定然是重要,起碼的規矩禮數她還是懂得的,而她風塵仆仆地坐了一天飛機,到現在還沒收拾自己,她把吸塵器放回去,去沖了澡。
吹完頭發畫了個淡妝,沒有噴香水,挑了件得體的白色長裙換上,拉開抽屜時看到了那對鑲金嵌玉葫蘆形耳墜,是當年譚宗明從他大學老師手裡買來送她的。
老物件,光澤卻不減,白玉葫蘆玲珑剔透,上覆花葉,腰纏連珠,金葉托底。
她對着鏡子,仔細小心地戴在耳垂上,攏下長發。
從看見沈恬從電梯間走出來那一刻,譚宗明的目光就挪不開,纖細的指尖勾着櫻花粉.brikin,清白緞面長裙淺淺勾勒身段,裙擺随着步伐生蓮,發間的金絲白玉在流暢的下颌間若隐若現。
清冷中多了絲嬌貴。
他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自己養出來的小姑娘,此刻渾身上下的每一處都讓人引誘沉溺,就算是這麼靜靜地看着她一天,他都甘之如饴。
見她四下搜尋的車子蹤迹,在她打開包找手機的前一秒,他下車繞過車身,主動替她拉開副駕車門,矜傲地做了個請的動作。
“你怎麼又換車了。”
她邊坐進車内邊側頭問,車門帶上前,他輕輕一笑回答了她,“那幾輛都送去保養了。”
車窗半落,風輕輕吹着,血色的夕陽,将天空都染紅了。
譚宗明單手搭在方向盤上,騰出一隻手握着她,手心随着有些泛涼,他側眸看了她一眼,把空調關了,“不舒服?”
“沒有。”沈恬看着前面的路,離靜園越來越近,心裡多少有點緊張,忍不住扭頭看他,認真地問:“你爸爸是個什麼樣的人。”
“嗯?”
譚宗明先是微微一愣,反應過來她剛剛發呆時是在想什麼了,不禁低眉一笑,握了握她的指尖安撫,“其實他平時都不怎麼管家裡的事,對我也隻是偶爾關心一下,但你知道我為什麼說他與我母親不同嗎。”
沈恬側頭看他,順着問下去,“為什麼。”
他眸光沉了沉,繼續說:“蕭卷是不是跟你說過,大學畢業後我為了她,未經他們同意就直接出國了?”
沈恬淺淺地嗯了一下。
“他說的沒錯,不過造成這些的都是我媽,而我爸也都知道,所以他若是真想攔我,我壓根辦不了簽證,更别說出境,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九月,我對你的感情一直很純粹,與任何人無關,那次的事是我的錯,我不該和你賭氣,應該好好向你解釋的。”
其實那晚他也沒走,就在樓下的花壇邊坐了一夜,煙抽了一盒又一盒。
隻怪那一刻話說的太重,弄得情緒都失了控。
見小姑娘默默地聽着,回握了一下他的手表示回應,他打轉方向盤,降下車速,側頭,在她眸中捕捉到一閃而過輕微憐惜,宛如一道細絲的光,一下子撞進他的胸口。
他停頓了半秒,睨了她一眼,嗓音略低沉下去,“我父親在我感情上唯一動怒的一次,就是我去雅加達找你那次,因為他工作的原因,容不得我們給他政途上帶來哪怕一點點的麻煩。”
譚宗明說着笑起來,下巴輕揚,目光注視着前面馬路,“所以他罵我做事出格失分寸,差點沒打死我,但是他現在似乎知道那個姑娘是你了,而且這是他第一次主動開口讓我領人回家,不然我不會随意帶你回去的九月。”
車内緊張的氣氛被笑聲渲染,後視鏡上挂着的皮質小飛馬吊飾,一寸一寸地晃近視線中。
沈恬撇撇嘴,不想跟他計較以前的事,心情卻不受控制地愉悅起來,看着那個挂件問了一嘴,“你這個在哪買的?”
“什麼。”譚宗明循着她的視線看過去,揚眉勾唇一樂,“這是前兩年我去歐洲出差,餘姚他老婆托我幫她買一包,我沒要她的錢,她就把那一堆亂七八糟的配貨全留給我了,我就拆了這個,其它的都扔在倉庫裡,你喜歡的話回頭再給你買新的。”
沈恬擺擺手拒絕了,“我就是随口一問。”
車子正要拐進巷子口,一些背對着車身的遊客在路中央閑溜達,譚宗明看着後視鏡裡又湧進來的一批人,眉色有些不悅,按下喇叭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