滬上西郊莊園
夜深,一幢樓前燈火通明,一群人坐在草坪的戶外椅上談天闊地,上海話裡交串着京腔粵語,長桌上堆滿紅酒和洋酒。
風一陣陣地吹響樹梢上的綠葉。
沈恬的長裙吊帶外裹着棕色羊毛毯,懶懶地靠在譚宗明懷裡,手心捧着一個陶瓷杯,裡面是熱騰騰的燕麥奶,她小口地嘬着,安靜地聽他們聊天。
與其他人水晶杯裡加冰的山崎格格不入,她本來也想喝酒,因為手心一直泛涼,譚宗明便不讓她碰那些冰酒,特意去微波爐熱了杯奶。
“澳洲簽證給你辦好了,看看想去哪玩。”譚宗明袖口挽起,小臂微露青筋脈搏,伸胳膊繞過沈恬的脖頸,将整個人圈在懷裡,手搭在她胸前看手機,無名指的鑽戒泛着銀光。
沈恬握着杯柄,替他滑動屏幕,“darlingharbor這個名字很好聽哎,情人港。”
譚宗明笑道:“聽起來浪漫,名字的起源不過是來自一個人名。”
“這樣。”沈恬仰頭望他,“那之前你說的那個海灘呢?”
“bondi?”譚宗明在手機上輸入進名字,點下搜索。
沒一會,彈出一堆圖片,晴空與蔚藍的海水被蜿蜒翠青的海岸山崖包裹,山上布滿高低錯落的風情建築。
“哇,好美啊。”沈恬眼睛都亮了,點了收藏,一張張地仔細浏覽着,“那我們去這兒吧,拍婚紗照一定很好看。”
譚宗明替她接過空了的杯子,起身放在桌上,拿了個荔枝剝皮,“時間來得及的話,都可以陪你去。”
沈恬歎了口氣,“那可惜我沒那麼久的假,結束後我就要去跟例行記者會。”
“你上次的對話現場我看了,十五分鐘的口譯,脫稿都能流暢準确的翻譯出來。”譚宗明喂給她荔枝,抽了張放在她腿上,又拿起一個,嘴角淺淺一彎,“你現在已經比我還厲害了恬恬。”
沈恬慢吞吞地嚼着,吐了核包在紙巾裡,“又不直播你在哪看的?”
“我爸之前發我的。”譚宗明滑開聊天框遞給她,挑挑眉,“你這段視頻最近在網上可火了,他估計心裡比你自己還樂。”
“為什麼,因為我火了嗎?”沈恬攏着毛毯将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張小臉望着他,波浪長卷發散落到腰間,皮膚白淨,明眸清澈似冰川融雪。
譚宗明把新剝好的送到她嘴邊,見小夫人别過頭,便随手丢進了盛滿紅酒的高腳杯裡,慢悠悠地跟她解釋起來,“不全是,主要是你替我滿足了他的願望,延續了我們家的光輝政途。”
說完他便笑起來,揉了揉她的頭發。
這話,她品了品,多少有幾分過度吹捧的意味。
沈恬撫了撫眉,嘴角抑不住地往上翹,“我還以為是有人誇我好看。”
“都被網友誇成這樣了還不樂意呢?”譚宗明彈了她額頭一下,擰眉啧道:“你又不靠臉吃飯,要他們誇你好看幹嘛?”
沈恬笑嘻嘻地躲開臉,“萬一靠臉能吃更多飯呢?我火了你不開心啊?”
“開心。”譚宗明勾唇笑出聲,“不過——”
他頓下,捏了捏她的下巴,尾音纏着低懶,“我覺得你靠這張臉在我這兒吃飯就夠了,别人那大可不必。”
沈恬眉眼笑意更甚,“怎麼,吃醋啊?”
“那就看看有沒有人敢讓我吃這個醋了?”譚宗明摟過她的後脖頸往前一帶,唇覆在她側臉半厘之近處,含笑低聲,“而且,譚太太,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在投資你呢,這叫舉案齊眉,與結同心。”
溫熱的氣息撲在臉頰,似羽毛捎過。
沈恬轉臉吻在他的唇上,長睫掃過他的鼻尖,啟唇一笑,“不愧是金融大鳄,有眼光。”
譚宗明好笑道:“你還真不謙虛。”
對面的徐善同看見兩人暧昧動作,手指敲了敲桌面,推了個鐵盒煙過去,打趣起來,“我說你倆一整晚在那膩歪什麼呢?能不能跟我們說說話啊,好歹大老遠一個不差的又跑上海來,參加你倆答謝,就這謝法?
譚宗明擡眸瞥了一眼,“戒煙了。”
話一出,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打量着他。
“你們這是有什麼意見?”譚宗明好整以暇地靠回去,略歪着頭轉了轉脖子,“昨天答謝,今兒還賴着不走,我和我老婆能抽出功夫在這陪你們吹風就不錯了,還這麼多事?”
裴淙渾身抖了一下,酸不溜秋地嘶一聲,陰陽怪氣道:“今晚風有點冷啊,我怎麼渾身起雞皮疙瘩呢?”
蕭卷抱着胳膊,翹起二郎腿附和道:“我也有點。”
“羨慕就直說。”倪卡摸起火機,點了煙,又遞給一旁的徐善同。
蔣聿之摟着妻子笑起來,“你們幾個喜酒什麼時候能喝上啊?”
聽到這話,傅懷琛端着酒杯擡胳膊表示要發言,“說到這兒,我得來一句了,聿之哥,你怎麼就讓你兒子認蕭卷當幹爹了呢!我怎麼辦,萬一沒人跟我結婚,老了連個替我繼承财産的人都沒有。”
“沒辦法,誰叫我快你一步。”蕭卷得意地聳聳肩,朝譚宗明努努嘴,“這不還有一對現成的嗎,這倆火氣旺,你趕緊催生幾個。”
陸意涵伸手叫停,“先說好,我當幹媽,有這麼一漂亮的明星幹媽,以後上學了有她吹的。”
徐善同毫不客氣地潑了盆冷水,“等他倆生完再長大上學,那多少年以後了,你到時候可就說不定什麼樣了呢。”
“侬腦子有毛彬啊!”陸意涵尖叫一聲,随手抓起來一盒撲克牌就要朝對面扔過去,“不就當初罵了你一句,這麼記仇!還敢人身攻擊我是吧?!小心我讓我奶奶跟你爺爺告狀說你罵我!”
傅懷琛在桌底下踢了一腳徐善同,“就是,對人家女孩兒有點禮貌——”
話未說完,一個東西在衆人眼前閃過,所有人愣了不到半秒。
撲克牌在短暫的抛物線下,不偏不倚地歪打正着,直接砸中譚宗明的肩,接着被他捏在手中,往桌上一抛。
剛好滑到傅懷琛面前停下。
一時,形勢有點錯亂。
“準備在我這兒打架?”譚宗明目光淡漠沉眸,“要不要給你們騰個地方?”
“譚大鳄......我真不是故意的,絕對是無心。”陸意涵吓得手背過去,咬牙瞪着徐善同,無聲地說:你等着徐善同。
傅懷琛一反常态地站出來當老好人,“這事真不賴人女明星,都是徐善同那破嘴。”
“是吧各位?”他望着一圈人尋求共同意見。
“富貴兒,行啊,重色輕友是吧。”徐善同抿着唇指了指他,“你那嘴比我好到哪去似的,咱們在哥大讀書那會,就你牛逼,超速行駛被警察開車攔下,指着人家鼻子罵中文,怎麼當時沒給你一槍崩了呢......”
傅懷琛氣得臉色難看,不耐煩地松了松領口,咬牙道:“不是最近有喜氣兒加持,我非在這兒cei你一頓,拿槍把你崩了。”
兩人一句一句地怼起來。
站着的陸意涵看見對面譚宗明臉色緩和了,一身松懈地重新坐回去,偏過身去望着徐善同,捂着嘴小聲跟倪卡罵罵咧咧地吐槽起來,隻聽見耳邊飛來一句,“你瞅你那罵人的話都快寫臉上了,打算跟倪老闆說我什麼壞話啊大明星?”
陸意涵朝徐善同翻了個白眼,比起國際手勢,“你管我!”
所有人看着這一幕,都無聲地憋笑。
沈恬也笑的不行,拉了拉譚宗明的胳膊,“我餓了老公。”
“想吃什麼。”譚宗明回頭看她。
沈恬脫口而出,“火鍋炸雞。”
自從和他在一起,幾乎天天吃清淡的菜,要不是有葷,她都懷疑是這是出家當尼姑去了。
“不能換點健康的?”譚宗明微微蹙眉,見她可憐巴巴的眼神三秒,心軟下來,不情不願地點頭同意了,“下不為例。”
見她欣喜地拿起來手機打開外賣軟件,他按下了,“想吃哪家的,我讓人送過來,這裡位置偏,你點不到什麼外賣的老婆。”
“好。”沈恬松開毯子,胳膊環搭在他肩上,仰頭望着他,似模似樣地撒了個嬌,“謝謝哥哥。”
“哥哥?”譚宗明微揚眉。
沈恬一寸一寸地往裡收胳膊,趴在他耳邊落下一句,“叔叔不行,哥哥也不行,以後就叫老公好不好。”說完在他耳垂上蜻蜓點水地啄了一下。
譚宗明眸光一暗,捏住她下巴,輕輕一勾,輾轉厮磨。
其他人全當自己瞎了,什麼也沒看見,接着東聊西侃。
聽見那邊吵完了,倪卡按滅了煙,直起腰探頭拍了拍隔壁扶手,“你還有這外号呢兄弟。”
蕭卷邊倒紅酒邊說:“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剛上小學那會兒,譚宗明的奶奶養了一狗陪她練嗓子,叫富貴,傅懷琛問他爹,為什麼叫富貴,他爹說是叫這個名可以招财,然後他就說我也姓傅為什麼不能叫富貴?還可以招财!”
說着說着把他自己逗樂了,話音剛落,滿花園響起來笑聲,尤其陸意涵,呲牙樂得直岔氣,一點明星派頭都沒有了。
話題聊到購房政策時,陸意涵插嘴問了一句,“有什麼推薦的樓盤嗎?”
仰靠在椅子上的傅懷琛,起了起身,慢悠悠地搖着杯子裡冰塊,“你買房啊?”
“有想法。”陸意涵雙腿屈膝坐着,身子歪斜着,光腳踩着椅子邊沿,足尖一抹葡紫色,右手無聊地轉着耳邊的發絲繞圈,“傅總你有樓盤?給個内部優惠?”
傅懷琛恣意地向後攏了攏吹亂的短發,“那倒不是,我開酒店的,不搞房産,不過給你弄個内部優惠還是沒問題的,對你不就上海人嗎,還買房?”
“那是我媽的,我想買套自己的。”陸意涵從盒子裡抽了根煙出來,叼在嘴邊,目光四下尋找打火機的蹤迹。
遁尋着陸意涵的目光,傅懷琛笑了笑,從兜裡摸出來一個打火機,擦出火光,手擋着風,傾過身子替她點了煙,“用不用我幫你問問?以後都在上海的話一塊出來玩呗?”
“你少在那兒忽悠人家了。”蕭卷冷哼一聲,朝陸意涵打了個響指,“這方面你問我和譚宗明啊,看上哪個,直接給你最低折扣。”
“謝了,玩就算了,我拍戲各地跑,下次再見都不知道什麼時候了。”陸意涵若有所思地仰頭望着天空,白金長發瀑布似的垂落在椅背後,有種惆怅,思緒萬千的腔調。
她手指尖夾着煙,放在唇邊淺吸了一口,紅唇在煙霧裡若隐若現,濃密卷翹的睫毛垂落,眼線上挑,眼神朦胧渙散,修長白皙的雙腿交叉搭在空椅上。
美得蠱惑人心,令傅懷琛屏氣凝神了幾秒,遲遲才笑了下,主動拿過煙灰缸放在她手邊,“理解,拍戲進組肯定忙。”
正在紮頭發的沈恬打量着對面的兩人,微眯了眯眼,總覺得傅懷琛的眼神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綁下最後一圈,趴在身旁人的耳邊說了幾句話,譚宗明聞聲低笑起來,他了解自己朋友,就算不帶半份真心,也能扮出情深意切,不過這次的人顯然不吃他這套。
花園燈光四射,音箱不知道連了誰的藍牙,放了首韓語歌 GD的《Today》
“…
我今天也若無其事地說
…
說自己沒有女朋友
…
然後悄悄挂掉電話
…
今夜好想得到你的安慰
…”
Bowers&Wilkins紅木音盆,流淌着肆意暧昧的節奏,很多人說這首歌是渣男神曲,明知道《loser》是大部分的結局,可又無法抑制那種極緻暧昧的誘惑,瘋狂撕扯,最終回歸平靜。
紮堆兒湊着聊天,桌面的酒瓶一輪換一輪,蕭卷與傅懷琛碰了一下杯,又瞟了眼一旁的陸意涵,俯耳揶揄他:“悠着點啊,這是人家心肝寶貝的姐妹,别亂泡。”
“你倒是長記性了。”傅懷琛不輕不重地怼回去。
一個小時左右後,淩晨一點四十五,兩個保安拎着三大袋外賣進來,蔣聿之和妻子一起整理雜亂的桌面,蕭卷負責把去丢垃圾,倪卡和徐善同把冰桶與酒箱收起放往屋内,沈恬和陸意涵去餐廳拿碗碟,傅懷琛則陪譚宗明一點一點地拆開外賣包裝往桌子上放。
花園裡頓時香氣四溢。
抱着碗出來的沈恬,正和陸意涵有說有笑地走近他們,剛湊近桌邊放下手裡的東西,聞到炸物的味道後,感覺胃收縮了一下,喉嚨一陣難受,捂着嘴轉身往洗手間跑,隻聽見陸意涵在身後大喊道:“你怎麼了?”
聽到動靜後,譚宗明側頭看見小姑娘跑進客廳的身影,微微蹙眉,緊随其後跟進去看她。
一樓洗手間内,沈恬撐在盥洗台前吐了一會兒,胃才緩過來,洗完手又整理好頭發後,打開門就看見站在外面的兩個人,“你們怎麼在這兒呢?”
“呐。”陸意涵遞了瓶水上來,“你跑的真夠快,轉眼就人沒了”
譚宗明看着她略微蒼白的小臉兒,一臉緊張地問道:“怎麼回事?哪不舒服嗎?”
沈恬接過氣泡水喝了一口,“我也不知道怎麼了,突然胃難受得想吐。”
“胃難受?”譚宗明皺着眉反問了一遍,又把手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攬在懷中往外走,“明天我帶你去醫院體檢一下吧。”
站在一旁的陸意涵用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遍沈恬,想到她前段時間總犯困後不确定地詢問道:“你不會是懷孕了吧?上次來是什麼時候啊?”
話落的下一秒,譚宗明和沈恬同時停住了腳步,沈恬怔了幾秒,緩緩地回想上次來例假的日期,似乎已經是一個多月以前,這段時間她在工作和準備婚禮的事情上連軸轉,忙到忘記這件事,想到這些腦子有些亂,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說:“好像從四月開始就一直沒來。”
譚宗明頓時愣住了。
他并不敢笃定她一定是懷孕了,因為隻有三次沒做安全措施,但都是在她安全期内,按道理說幾率并不會很高。
沈恬想了下後說:“天亮後去醫院檢查一下再說吧,應該沒那麼準吧。”
“天亮還早,我先讓人送點東西過來。”他有條不紊地給時慈打電話,吩咐送驗孕棒和試紙過來,電話挂斷,他小心翼翼地扶着人往外走,生怕一不留神磕到似的。
反倒陸意涵跟在後面,驚喜地捂嘴一直重複道,“天呐,我不會真的要當幹媽了吧。”
東西送來後,沈恬就進了洗手間,待了十幾分鐘才緩緩從裡面出來,譚宗明心中情緒止不住的起伏,緊張地望着那扇門,握着玻璃杯的手指發白。
門拉開那一刻,一屋子人都站在客廳門口的台階上等着,看得沈恬哭笑不得,慢吞吞地朝譚宗明走過去,把東西放在他手心裡,彎下的眼角中溢滿了笑意,“某人是不是背地裡向佛祖許願了啊,怎麼這麼快就成真了呢。”
“悉尼之行,可能要暫時泡湯了。”
深深的兩條杠。
譚宗明反複看了好多遍,激動地手微抖,将小姑娘緊緊地摟在懷裡,下巴抵着她的發頂,聲音低啞地笑起來,“九月,那你說佛祖是不是和你有緣啊,怎麼每次我許下的願望隻要跟你有關,都能靈驗。”
“嗯?”沈恬歪頭看他,想了想,玩笑道:“我和佛有緣,你和我有緣,而剛好佛隻渡正緣。”
前年他還羨慕蔣聿之和齊芯的孩子能生在有雪的季節,而今年他也得償所願。
自懷孕後,沈恬主動申請崗位調回上海,畢竟還年輕事業可以以後慢慢拼,眼下最重要的是安安穩穩地迎接他們的第一個寶寶。
譚家也因此熱鬧了好一段時間,老太太縫人就說這件喜事,導緻那一條巷子裡沒人不知道她要享天倫之樂了,譚宗明專門請了一個營養師和住家保姆,盡管如此,榮音也不放心,想把她接到靜園來住,但奈何自己兒子不同意,隻好把家裡的老阿姨安排到了海景,精心伺候她的飲食起居。
沈恬連中午工作不回家時也逃不掉,保姆和司機直接帶着兩個保溫飯桶追到了她工作的地方,千叮咛萬囑咐,一定要隻吃家裡做的飯。
有一段時間裡,她有些受不了這麼嚴格的飲食要求,下班讓司機把她帶到一家川菜店,和陸意涵坐在包間裡邊聊邊吃,連續剝了兩大盤麻辣小龍蝦,還點了冰淇淋外賣,不知不覺坐了兩個小時,導緻譚宗明在加班開會時接到家裡保姆打來的電話。
“哎喲,宗明啊她怎麼還沒回來呢,我給她打了好幾個電話也不接,這都過吃飯的點了也不見人......”
譚宗明知道沈恬去哪了,又在開會也沒空多說,打斷了她,“您自己吃吧,我陪她在外面吃飯。”
保姆聽到這,立馬念叨起來,“你怎麼帶她出去吃的呢,外面的飯不幹淨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