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的更漏聲滲入丞相府雕花窗棂，王凡攥着翡翠扇骨在書房焦躁踱步。案上鎏金香爐騰起的青煙被他的袍袖攪得支離破碎，映在牆上的影子活像隻困獸。王烨枯瘦的指尖摩挲着戶部侍郎的扳指，内壁「噬金堂玄字營「的刻痕硌得他掌心生疼。

「三千石軍糧……「老丞相突然劇烈咳嗽，咳出的血沫濺在江南水患的赈災賬冊上，「去年黃河決堤餓死的流民，原是被這群豺狼當牲口填了丹爐！「他猛地将扳指砸向博古架，玉雕貔貅應聲碎裂，露出藏在底座暗格的黃帛——竟是三年前皇帝親批的「北疆糧道特赦令「。

王凡的折扇「啪「地展開，扇面潑墨山水間暗藏工部密道圖：「父親可知祈年殿的地基用的是北疆将士的骨灰？那些喊着要誅九族的谏官，怕是連自家祖墳被掘了都不知曉！「

與此同時，禦史府後院的梧桐樹下，宋知書跪在青石闆上。宋和玉将玄鳥令浸入墨池，令牌遇水顯出血色紋路——正是噬金堂在六部安插的暗樁名錄。「刑部尚書家的嫡子，上月暴斃的戶部主事……「宋和玉将笏闆重重敲擊石桌，「陛下這是要把滿朝文武煉成提線傀儡！「

子時的梆子聲突然急促如催命。兩隊黑羽衛的鐵靴踏碎相府與禦史府門前的積水，鎏金腰牌撞得朱門咚咚作響：「奉旨，請二位大人即刻入宮議政！「

王烨将祥雲佩塞回兒子掌心：「琅琊王氏祠堂第三塊地磚下，存着先祖征北疆時的行軍錄。「他忽然壓低嗓音，枯槁的手死死扣住王凡腕骨，「若為父三更未歸，你便……「

「父親！「王凡的折扇骨縫突然彈出薄刃。

「收起來！「王烨厲喝，官袍廣袖拂落案上茶盞。碎瓷聲裡，他最後望了眼祠堂方向：「凡兒，琅琊王氏的脊梁不是翡翠打的，是百姓屍骨壘的。「

禦史府梧桐葉簌簌落下，宋和玉将自己的印章壓在《谏君和十罪疏》上：「知書，這把火若燒不淨腌臜，便讓它焚了這吃人的朝堂。「他忽然摘下禦史冠，露出鬓角新添的白發，「為父這輩子最得意的，不是禦前笏闆，是那年你殿試寫的《民為天疏》。「

寅時的宮燈将父子相背而行的身影拉得老長。王凡站在相府角門陰影裡，宋知書看着父親剛剛寫完的《谏君和十罪疏》，耳畔回蕩着穿透宮牆的唱名聲：「宣禦史宋和玉、丞相王烨——「

驟雨傾盆而下，沖刷着相府門前石獅爪間未洗淨的血絲。王凡突然踹翻院中太平缸，錦鯉在滿地狼藉中徒勞地翕動鰓瓣，像極了丹室裡那些被銀管抽血的童女：「老東西……「

宋知書将掌心撐在窗棂上，沙啞的低語：「《民為天疏》……我今日才懂，這'天'字是要用人命墊着才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