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艾笑到家不過半小時光景,玄關處便傳來鑰匙轉動聲。她捧着涼透的茶杯從飄窗起身,正撞見唐父扶着林潇潇的胳膊跨過門檻。午後陽光斜斜切過林潇潇蒼白的面容,那道從顴骨蔓延到下颌的淤青刺得唐艾笑瞳孔驟縮——三天前分别時分明還沒有這道傷痕。
"艾艾給潇潇倒杯熱參茶。"唐父布滿血絲的眼睛裡壓着山雨欲來的陰雲,向來一絲不苟的父親衣服居然有些松垮,唐艾笑這才注意到父親慣用的皮公文包側邊有道新鮮裂口,像是被人用利器劃過。
茶香氤氲中,林潇潇蜷在沙發角落的模樣讓唐艾笑想起被暴雨打濕的雛鳥。
她單薄的身子裹在明顯大一号的米色針織衫裡,領口滑落時露出鎖骨處幾道暗紅指印。
當參茶遞到面前時,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突然湧上水光,沾着茶漬的指尖死死摳住杯壁。
"協議裡加了隐私條款。"唐父解開領帶的聲音像是歎息,"你徳叔說··她母親這些年暗自收集了不少潇潇和葉闌之的···甚至還有一些監控錄像帶都還存着。"他揉着太陽穴的手突然頓住,深褐色茶漬在真絲領帶上洇開,"她居然在律所當場撕了協議,說要麼讓潇潇把店裡賣了給弟弟辦婚禮,要麼......"
玻璃杯底磕在大理石茶幾上的脆響打斷話音。
林潇潇突然神經質地揪住袖口,唐艾笑這才發現她手腕内側布滿月牙狀掐痕。"她說否則就帶着我弟弟住進葉闌之送的江景公寓裡。"沙啞的聲音像砂紙擦過生鏽鐵器。
窗外香樟樹影在地毯上搖曳,唐艾笑盯着林潇潇發梢凝結的咖啡漬。三天前還泛着珍珠光澤的長發此刻枯黃如秋草,讓她想起在敦煌見到的胡楊——被風沙一寸寸抽幹生機的模樣。
"醫藥費、贍養費我都認,給弟弟買房不可能,同時協議第三條必須寫明。"林潇潇突然挺直脊背,脖頸繃出脆弱的弧度,"若她敢擅自利用侵犯我的隐私謀利,我有權向法院申請強制..."尾音消弭在陡然急促的喘息裡,她猛地捂住嘴沖進洗手間,嘔吐聲混着水管轟鳴刺破午後寂靜。
惡心,這種事發生在誰身上不做嘔。這可是親生母親啊。
唐艾笑一臉心疼追了兩步,還是停下了,她無聲的看了看父親。
唐父攥着鋼筆的手背青筋暴起,筆尖在《隐私保護附加協議》第七款劃出深深刻痕。
條款C項墨迹未幹:若林月音女士擅自利用侵犯林潇潇女士隐私以謀取财利,根據情節程度需按照五十萬元起賠償,并放棄所有贍養費索取權。
二樓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張姨的驚呼裹着陳皮老鴨湯的香氣飄上來。
唐艾笑匆匆上樓,她摸到林潇潇針織衫下凸起的肩胛骨,恍然驚覺這具身體已瘦得如同博物館裡那些殘缺的漢代陶俑。
三天前還能摸到的柔軟線條,此刻隻剩嶙峋的骨。唐艾笑隻能默默的抱着她,此刻滿心的隻有心疼。
吃過午飯,唐艾笑守着,林潇潇難得睡沉了。
唐艾笑擔心關門聲吵醒潇潇,虛掩着門,腳步輕輕的下了樓。
從唐父嘴裡聽到了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憤怒的控制不住手抖。唐父拍了拍唐艾笑肩膀,沉聲道“如果··可以的話這幾天陪着她吧,爸爸有些事情還是不太方便插手”
唐艾笑自然懂得什麼意思,她的确應該陪她,尤其這種關鍵時刻。
唐艾笑去書房給施夢然發了請假信息,并且提交了請假流程。
之後她給洛辛回了一個電話簡單說了一下情況,電話裡的洛辛聽完之後也是一陣沉默,難得聽到唐艾笑說要晚幾天回北京,需要他在幫忙多照顧幾天貓咪,洛辛也沒有表達不滿。他對潇潇也更多的是心疼。
挂了電話後,思來想去,她還是給蘇辰逸也打個電話過去。
蘇辰逸剛挂了葉晚秋的電話,緊接着唐艾笑的語音來電就過來,他趕忙接聽“艾艾?”
“額,蘇··辰逸哥,我在上海要處理一些事情,這幾天要請假”她之所以打這個電話,是因為她擔心蘇辰逸每天早上7點15和晚上5點55的例行順風車,還是提前交代了好,畢竟自己不能不識好歹。
“嗯,是關于潇潇的?”蘇辰逸低沉道
“嗯”唐艾笑回答的有些沉重。
“需要幫忙麼”
“不用的,謝謝辰逸哥,這邊快處理好了,隻是還需要一些時間”
“好,那回北京了告訴我”
“好”
“嗯,你先挂電話吧”
“··好,拜拜”
“拜拜”
蘇辰逸聽着手機裡傳來嘟嘟嘟的聲音,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手機。
·····
四日後
大理石台階上的積水倒映着林潇潇搖晃的身影,公證處門前的白玉蘭被雨水打落滿地,踩上去像踩碎了一盞盞青瓷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