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艾笑扶住她手肘時觸到冰涼的協議文件袋，牛皮紙封口處洇着深色水痕——不知是昨夜的雨水，還是今晨談判桌上打翻的茶湯。

旋轉門将她們推入天光乍破的瞬間，林潇潇踉跄着撞進滿地碎金裡。

她枯瘦的手指懸在眉骨上方，陽光穿透指縫時照出皮膚下蛛網般的毛細血管，在眼睑投下淡青色陰影。三日前被美式咖啡潑髒的羊絨圍巾此刻泛着可疑的灰調，随她擡手的動作滑落，露出頸側未消的抓痕。

"風裡有槐花味。"林潇潇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飄在空中的蒲公英。

唐艾笑順着她視線望去。

林潇潇的鎖骨在陽光下凸起尖銳的弧度，深灰色西裝外套空蕩蕩地晃着。

當她把公證文書貼近胸口時，唐艾笑看見文件袋背面印着枚淡紅色指印，像是誰用朱砂在黃表紙上畫的符咒。

昨夜暴雨沖刷過的梧桐樹幹上，枝幹正随暖風輕輕搖晃。

轉角咖啡店的遮陽棚突然淌下一串水珠，正巧砸在林潇潇發頂，她笑着說“艾艾，是自由的味道”

"嗯，要加件外套嗎？"唐艾笑将她頭頂的水珠擦掉。林潇潇搖頭時，後頸凸起的骨節在陽光下白得瘆人，宛若博物館展櫃裡風化千年的象牙梳。

她忽然對着滿地狼藉的玉蘭花笑起來，笑着笑着就咳出淚，淚珠墜在公證處鋼印上，把「滬公字第04789号」染成模糊的藍。

唐艾笑抱着她，哭吧，反正以後林姨再也沒有機會傷害她了。

回到唐宅，林潇潇看着手機上23個未接來電和四十多條未讀信息，她打開了葉晚秋的聊天記錄，翻看着幾天前的信息，一直到最近一條“可以見一面麼”

她摸索着手機，猶豫很久，像是下了某種很大的決心，她發了個咖啡廳的名字過去。

葉晚秋幾乎是秒回信息，自從他跟着林潇潇到了上海，她隻是勸自己回去别多管閑事之後就沒有過回應，他一面從蘇辰逸那裡打聽潇潇是否回去，一面在上海沒日沒夜的守着手機。他有很多話想問，但是更多的是有很多話想說。

他想了很久，他想說，不管那天晚上他把自己當成誰的替代，他都願意。

林潇潇到了咖啡廳的時候，葉晚秋已經喝了兩杯美式，握緊的拳頭又下意識的松開，這一細節透露了葉晚秋的緊張。

葉晚秋準備了一堆想說的話，在看到林潇潇林蒼白的面容和那道從顴骨蔓延到下颌的淤青時，不禁瞳孔一縮。

“誰幹的！”葉晚秋的一拳錘在桌子上，人忽然從座椅上站來起來，杯子裡還殘留的咖啡液飛濺了出來。

林潇潇下意識側過臉，發絲掃過那道青紫色的傷痕。

"不想提這個"林潇潇聲音發顫，指節捏得泛白。落地窗外掠過一道車燈，将林潇潇瞳孔照得透亮，那裡面的水光晃得葉晚秋心髒抽痛。他想起蘇辰逸昨天發來的消息——"應該是家事"

如果是家事，他确實無權也無身份。他除了心疼和憤怒居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他看着林潇潇恍若變了一個人一般，似乎去年酒吧見到那一身紅衣明豔嬌麗的女人一點點再遠去。

葉晚秋突然抓住她手腕，冰涼的皮膚下脈搏急促跳動。

"跟我走。"他扯過搭在椅背的羊絨圍巾，在咖啡廳客人驚詫的目光中，用圍巾仔細裹住林潇潇半張臉。溫熱的呼吸拂過手背時，他感覺心髒漏跳一拍。

林潇潇卻按住他顫抖的手："葉晚秋，我有很多事情是你不知道的，你知道了不會再喜歡我"她睫毛上凝着細碎水珠。

"不重要"葉晚秋執意的拉起林潇潇出了咖啡店，豆大的雨點突然砸在地上，才放晴半天的地面上還殘存的水痕扭曲了街景。

葉晚秋想起在冬眠的那天晚上，林潇潇醉酒後抓着他領帶呢喃"你好像他"。此刻葉晚秋眼中的自嘲與那夜他眼中的痛楚如出一轍。

葉晚秋攥着林潇潇手腕快步走向停車場，林潇潇怔怔的跟着葉晚秋上了車。手腕被握住地方隐隐發燙。

雨滴霹靂吧啦砸在前擋風窗上，随着車門的關閉，兩個人一起與這冰冷的雨夜徹底隔離開。

才坐定，驚雷炸響，停車場微弱的燈光突然斷掉，夜洗黑一片。

黑暗中雨滴砸向車窗的聲音，林潇潇忽然察覺到一股熱氣撲面而來，下意識扭頭，葉晚秋的唇擦過她耳尖，"我知道你透過我眼裡看到的是别人，但能不能給我個機會..."他的聲音混着雨聲傳來，"讓我來守護你"

林潇潇枯寂許久的心，忽然有了一絲松動，她動了動嘴，她想試圖去解釋什麼。

"葉晚秋，"她将額頭抵在他肩窩，"你知道我的過去麼"感覺到對方驟然僵硬的肌肉，“我曾經··”

未完的話語被突如其來的吻截斷。

葉晚秋的唇很涼，落在傷疤上的力度卻重得發疼。林潇潇在黑暗中睜大眼睛，看見應急燈亮起的瞬間，他睫毛上懸着的水珠正巧墜落，沿着那道淤青滑進她衣領。

暴雨拍打玻璃車窗，他們交握的掌心沁出冷汗。

林潇潇閉上眼，那天她想吻的人，也一直是他葉晚秋啊，她終于反扣住葉晚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