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她的耳朵、側臉都被他潤濕了,謝辭卻也像淋了雨大汗淋漓的,頭發沾濕在臉上。
“要。”她可不想死啊。
祝鈴潋想起剛才一瞥:“謝辭……你鼻尖上的痣怎麼變成紅色的了?”
“剛剛的火映的。”
“哦。”
“我繼續了。”他冷靜得通知。微不可察地張了張五指,手掌上她噴上去溫熱的氣息在不斷地融化成水。
“好。”祝鈴潋點點頭。
待毒液徹底清除幹淨,已是四更天。祝鈴潋身體上的不适感終于都消失殆盡,但依然不能運炁禦風,之前來時踏過的河也漲了水,隻能撐着船趕回去。
霧卷暮色,星河浮霁。
遼闊水面,一葉小舟。
空中紅梅紛飛,花葉飄落如雨,随風卷着順水流而下。
祝鈴潋坐在船頭,縮在魔為她披上的長衫裡,寒意也消減幾分。
大霧彌漫,魔站在船尾,長身玉立。他捏了一片細扁葉子放在唇上,輕聲吹着曲子。
是一首好悲傷的曲子。祝鈴潋想。
她雖不太懂音律。但随着樂聲,眼前仿佛出現一座高高的雪山。
雪山難越孤雁獨鳴,茫茫天高地遠。
無盡寂寥如長亭空待,千裡送别。
她擡頭望去。
謝辭穿着單薄,表情非常冷淡安靜,一點也不張揚。他鼻尖上的淺痣重新恢複成墨黑色,曾經那一抹鮮明的殷紅,仿佛隻是她的錯覺。
孤雁被厚雪壓斷羽翅。霧氣掩蓋的前方,那是一段望不到盡頭、永遠飛到的旅途。
飄渺空徹的曲聲中,祝鈴潋輕聲問:“何銘骁的那支冰玉發簪是很厲害的法器嗎?”
魔:“嗯。”
“那,一起燒了嗎?”
“沒有。在我這裡。”
魔不是一個會對别人東西感興趣的人。
“你認識這發簪的主人?”祝鈴潋試探着問道。她直覺,魔的悲傷是從見到發簪的那一刻開始的。
發簪上有女子的發香氣,說明是被戴了很長時間。看發簪的審美品位,這女子應當是個溫婉之人。
魔沒有回答。
這支冰玉發簪,是他曾送給唐允持和師秋瞳的新婚禮物,為何會出現在何銘骁手中?何與他們兩人是什麼關系。還是說,唐允持和師秋瞳不屑他一個魔送的禮物,随便處理了?
他伸出手,靜靜接住一朵花瓣。似乎要透過這片花,看到曾經的人。
故地重遊,真如刻舟求劍。
最好笑的是,他連劍也沒有了。
薄薄星光落入謝辭的眼眸,他沒有回答祝鈴潋的問題,而是淡淡道:“水無定。花有盡。會相逢。可是人生長在别離中。”
“别離,别離。”祝鈴潋捧着臉看他,“那就别離開好了。”
别離開,也别難過。
“别離開,小修士的血契也不用解了嗎?”
“血契還是要趕緊解掉的。”祝鈴潋忙道。
畢竟,修士可不能與魔,一直這樣不清不楚、性命相連的。
謝辭手枕在腦後,風輕雲淡地笑了笑。
祝鈴潋探出身子,伸手探到水裡,任落花從她五指之間悠然流過。她突然發現水面之下,有千絲萬縷的靈力在流動:“謝辭你快看。”
魔卻見怪不怪。他早就感應到了。
“是有人在布陣。”
“布陣?”
“嗯。布陣點應該在癯仙城中央的江裡,這條河是江的一條分支,故有靈力溢散過來,并不奇怪。”
祝鈴潋立馬反應過來,驚歎:“這得是多大的陣法。”
就連溢散而來的靈力,都如此深厚?
魔并不在意。一座故弄玄虛的陣法遠沒有此刻小修士倒映在水中的笑臉有趣。
祝鈴潋猝不及防地回過身來,沾着水的手指往魔的臉上抹:“哈哈哈哈哈。”
這座陣法是由誰而設,因何而設,都不可知。但暫時看來,對癯仙城的百姓并無任何危害。這幾日癯仙城中最熱鬧的事,莫過于朱府起了大火,朱藥老燒得有如一具焦黑的木炭。人們還沒來得及為這位神醫哀悼,就聽聞他誘拐女子、手段殘忍的故事。
哀悼也變成了唾罵,甚嚣塵上。人們的觀念、評價似乎很容易更改。
顧懷遠和楚玉向來不管世人之事,依他們的話,修士隻要做好除妖的工作,将真相公之于衆,其他的不予置評。
幾人在癯仙城中休息了近半月。師兄師姐還完全沒有準備離開的打算,顧懷遠拉着謝辭下棋,祝鈴潋和楚玉一同在城中體驗簪花。
她頂着滿頭的花翠,問道:“師姐,我們還不回宗門嗎?”
“不用回了。”楚玉往下揪了揪劉海,随意答道,“師尊要來了。”
哦。
啊?
祝鈴潋頭上半成的簪花差點摔落,她忙伸手扶住,對簪花娘子歉意地笑了笑。
等等,師尊要來?
師尊為什麼會來?
自從師娘出事以後,孟老頭不是一直待在宗門不出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