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才來?”
孟朔大嚎一聲,
“你怎麼才來?”
“沒看到你這把破劍快弄死我了嗎?”
明明是埋怨,卻帶着重重的哭腔和委屈,眼睛裡閃着光。
祝鈴潋仿佛又看到了那本《九州遊記》裡年輕的,最鮮活的師尊。
“我這不是來了嗎?”謝辭道。
兩個人背對着背。
辭仙劍時隔五十年重新回到主人手上,激動地震顫不已。
謝辭眼神輕柔,以手輕撫劍身,似一種無聲安慰。
站在兩人對面的鄒祉卻并不慌亂,反而有幾分期待。他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着謝昱衡的到來。
玲珑閣号稱彙集天下奇珍,收藏萬千珍寶。
僅是一把辭仙劍就引得無數修士競相來閣。
若他能活捉了魔頭謝昱衡,将其作為展覽品,豈不是門庭若市、萬人空巷?
玲珑閣裡捉到展覽的妖獸數不勝數,展覽魔倒是第一次。
思及此,閣主胖胖的的臉上洋溢起笑容。
随着他的笑容加深,地面之上,紅色的道道陣法如同裂開的縫隙,很快蔓延開來,像血一般流淌,又似活物般蠕動。陰冷的風将祝鈴潋的發絲揚起,她仿佛聽到無數冤魂在耳邊哭泣,試圖将活人的神識拖入無盡深淵。
風起雲湧。黑雲掩月。
好一個九轉回魂陣。
陣法将謝辭、孟朔和祝鈴潋三人完全籠罩。
辭仙劍強烈地震鳴。
就在此時,自陣法東南西北四個方位,湧出四隻巨大無比的妖獸,被鄒祉控制着,以怒不可遏之态,沖着三人張開血盆大口。
孟朔目光認真,蘊含着少見的威嚴。
他冷冷開口,聲音不大,卻能穿過整個陣法。下一刻,一隻團子大小的白狗龇牙咧嘴,不知從何處直沖陣法而來。
是師尊召喚了小白!
祝鈴潋瞳孔放大。
古老而莊肅的獸吼從虛空中傳來,震得人心神俱顫。
在踏入陣法的刹那,小白的身形無限放大,骨骼作響,肌肉隆起。一根根毛發化作銀白長鬃,獨角自額間生長而出,晶瑩剔透。
轉瞬之間,一頭龐然巨獸已然立于陣中。
它通體潔白如玉,頭頂獨角泛着神聖光輝,雙目深邃如星海,周身缭繞祥瑞之氣,宛如神祇降臨凡塵。正是傳說中的百獸之王——白澤!
這才是小白真正的形态嗎?
……那她們平時的“放狗咬人”算什麼?
祝鈴潋來不及詫異,小白,哦,不,大白已将四隻妖獸踩在腳下。它仰天長嘯,聲震九霄,音波如潮水般擴散,湧入四隻妖獸的耳膜。
不好!鄒祉臉色變得很難看。
他的妖獸似乎正在白澤幫助下,脫離他的控制。
孟朔,孟朔。
向來自恃無所不知的玲珑閣主暗暗懊悔,他怎麼能忘了,這個人是明心湖曾經最強的禦獸師。
此時,閣主隻能期望下輩子他的記憶力能更好些。
——四隻妖獸擺脫控制後,直沖鄒祉而來。
但九轉回魂陣并沒有因布陣者身亡,而有半分消減。道道紅色符文越來越刺眼。
祝鈴潋眼前漸漸模糊,四周空間扭曲,耳邊陰冷低吟、嘶吼咆哮。
九轉回魂陣,以上古殘魂、修士精魄凝成的殺陣意志,專攻人心識海。
陣中之人,若非大能,識海必遭重創!
祝鈴潋隻覺腦中一陣劇痛,仿佛有人用千針萬刺穿識海,記憶如潮水翻湧,過往種種畫面瞬間浮現:童年時的破廟、師尊的教誨、山谷的血契……一切都被撕裂、扭曲、重構。
混亂之中,有一道堅定親昵的聲音響起:
“潋潋,就現在。”
緊接着,一把劍破風而來。有一瞬間,祝鈴潋感覺到自己能動彈了。
辭仙劍停在她身前。
祝鈴潋握上了這把劍。
她少時聽師娘說過無數遍,她夢中憧憬過無數遍,天下第一劍修的劍。
此刻,穩穩地握在她手上。
劍柄上還有謝辭手掌的溫度,仿佛是他握住她的手,她屏住呼吸,将辭仙劍重重擊在地上。
祝鈴潋腳下所站,正是陣眼!
陣法符文寸寸碎裂,倒映在她清透眸光中。紅光褪去,風停雲散。
祝鈴潋握着劍,額面汗涔涔的,擡頭與謝辭對視。
謝辭抿唇,點了點頭。
他就站在那裡。一身玄衣,寬袍長袖,發絲輕揚。滿意地看着他的劍與他的愛人配合默契。
隻有孟朔還沒回過魂來。
等等,等等。謝昱衡叫誰呢?
潋潋?
潋……潋……???
顧懷遠說,潋潋喜歡的那小子叫“謝辭”。
謝昱衡,辭仙劍。
……謝辭?
孟朔看看昔日好友,又看看自己的小弟子:不對勁啊不對勁。
這很不對勁啊!
面對他疑惑的目光,謝辭反應很淡定:“你會被鄒祉挾持?你剛才在等什麼。”
孟朔:“我在等你。”
深夜。
不知道他們兩個說了些什麼,屋子裡,孟朔嚎啕大哭,似時光倒流,他又成為了一個二十歲不到的毛頭小夥。
祝鈴潋很想提醒師尊,上了年紀的人不要這麼情緒激動,很容易暈厥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