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現在可不是打擾的好時機。她隻能緊緊揣着速效救心丸,時刻準備着。
哎,師尊啊,上哪能找她這麼貼心的小徒弟……
謝辭從孟朔出來的時候,一眼看到坐在山坡上的祝鈴潋。
她安靜地坐在星光中,裙裾鋪展,耳邊别着根毛絨絨的青草。
夜風掠過發梢時,耳際那支毛絨絨的狗尾草便輕輕搖晃,很輕很輕,生怕驚擾了發呆的少女。
明明什麼聲音也沒有,但祝鈴潋就是很突然地,心有靈犀般回過神。她站起來,緩緩轉過身,望向身後,望着朝着自己走來,越來越近的男子。
兩個人就這樣無聲站着,對面而立,影子重疊在一起。
地上草搖啊搖。
很久都沒有說話。
他又瘦了。
祝鈴潋心想。
上次被梼杌傷到的胸膛,應該已經長好了吧。
還會疼嗎?
他的身上,又多了一道傷疤嗎?
寂靜之中,祝鈴潋先開口道:“我應該怎麼稱呼你?”
謝辭:“大魔頭。”
祝鈴潋噗嗤一聲笑了,想起他們第一次對話,便道:“叫什麼無所謂咯,反正我又沒想認識你。”
初見時,她嘴硬說自己叫“祝無名”,她說“我又沒想認識你”。
可是他們認識又分離。
他已經受不了分離。
謝辭伸出手,低頭在祝鈴潋的掌心一筆一劃寫下:謝昱衡。
他的指尖發白,她的掌心冒汗。
祝鈴潋想,她的心好像緊張地快要跳出來了。
謝辭想,他明明已經沒有心了,胸腔裡是什麼跳動得這麼快?
“這就是你的秘密,對不對?”祝鈴潋問他。
兩個人離的很近,炙熱的呼吸交融讓人喘不過氣。
好像她墊一墊腳,就能撫摸他挺立的鼻骨。
似乎他低一低頭,就能吻上她鮮紅的唇瓣。
“你不是在那本書裡看到了嗎?”謝辭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的眼睛。
但那本書裡沒有寫你的結局。
祝鈴潋有好多疑問。
你真的在無極雪山入了魔嗎?你真的殺了三百多個修士嗎?
這就是你躲在山洞裡、五十年自閉不出的原因嗎?
你的心裡裝着什麼呢?
是劍疤、是傷痕,還是破碎與内疚?
被他潭水般溫柔平靜的目光包裹着,這些問題好像也沒那麼重要。
“天色不早了,明天就是論道大會的終關。”祝鈴潋道,“我就先回去休息啦。”
謝辭:“你一直在這等我嗎?”
“我隻是覺得不告而别很不禮貌。”祝鈴潋眨眨眼。
男子誠懇道歉:“我知道錯了。”
兩個人相視一笑,揮手道别。
祝鈴潋轉過身,少女自在的步履踏過青草地,一點點融入夜色中。她伸出手,輕輕拂過草尖。
夜景與她,倒映在謝辭的眸光中。
這一刻,他想,他竟然分不清是自己是謝辭還是謝昱衡。
身體裡這股抑制不住少年的悸動、想追上去的沖動,明明是十七八歲的謝昱衡才有的。
……
“你是不是喜歡我那小徒弟?”剛才在屋内,孟朔的問題還曆曆在目,“那我豈不是漲了輩分了,謝昱衡?那我和阿燃可不客氣了啊。潋潋是我和阿燃親自教導長大的,你也不用太謝謝我們,到時候讓我們坐上桌就行了啊……”
“她是個一心向正道的小修士,”謝辭打斷他,“而我已成魔。”
……
謝辭靜靜站立在原地,情不自禁無聲道:“我的秘密就是我喜歡……”
正在此時,一陣疾風從身邊掠過,帶着他的秘密,吹低滿地的長草,高高低低地朝着祝鈴潋而去。
就在即将擦過祝鈴潋耳畔時,謝辭伸出了手,将風迅疾收回到掌中。
隻有她垂散的烏黑輕盈的長發被高高揚起,背影漸漸遠去。
*
無眠之夜,星落日升。
第二日便是論道大會的終關了。
顧懷遠看到謝辭陪着祝鈴潋一道走來,還以為自己眼花了,驚喜道:“謝公子好久不見!”
“我就知道你和小師妹緣分未盡,我看好你們哦”這句話還沒說出口,旁邊傳來師尊幽幽的聲音:
“咳咳,你跟誰稱兄道弟呢?”
“師尊,這是謝公子。我們一路上以棋論道、抒情暢懷。”顧懷遠立刻棋瘾大發、侃侃而談。
孟朔扶額:“你小子給我的徒弟們都灌了什麼迷魂湯?”
“回來再說。”謝辭看向論道大會終關的峽谷。
峽谷高聳入雲,兩側峭壁如削,叢林茂盛、深不見光。
孟朔:“你也要進去。”
“嗯。”
謝昱衡沒有告訴孟朔,當年在無極雪山他以辭仙劍自戕,直刺心髒。
他已經沒有心。
是一團極強的魔氣進入他的胸腔,維持着他的生命,是以他這麼多年不老不滅。
而自從他來到望春洲,胸腔裡的魔氣躁動激奮,實在非比尋常。
祝鈴潋踮起腳,幫他把兜帽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