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燥溫熱的指尖貼上陸淵的額頭,禾雪晝湊到人跟前,眯了眯眼睛:“也沒生病啊?”
隻不過是半個月未見,這孩子怎麼和傻了一樣?
驟然拉進的距離讓陸淵能看清禾雪晝唇上的紋理。長順侯往後一退,險些碰倒書案旁邊的九枝燈。
陸淵扶正了燈台,急急忙忙起身,對着禾雪晝一揖:“淵還未梳洗,身上灰塵大,先回去了。”
他走之前還順走了禾雪晝的冰鎮梅子:“先生莫要再貪涼!”
禾雪晝看着那片玄色的衣角匆匆消失在門口,門外侍奉的侍女端了盞熱茶進來:“先生,侯爺吩咐的,不許您再飲涼茶了。”
這下真的是一口生冷都吃不上了。
禾雪晝期期艾艾接過松霜奉的茶,整個人倚在書案上:“你們侯爺還是第一次走得這麼急。莫不是他有什麼事情瞞着我?”
松霜搖搖頭:“要我說,侯爺肯定是被先生您氣的。他出去之前可是特意囑咐過先生不能貪涼的。今兒侯爺剛回來,您偷吃就被抓個正着,可不是得氣壞了?”
禾雪晝挑了挑眉:“哪裡這麼小氣了?這出了一趟門,感覺人都變傻了。”
松霜腦子一轉,想起自己近日聽其他姊妹們說的故事。
她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臉頰因為興奮染上淡淡的紅。
“腦子裡想什麼呢?”禾雪晝眼一掃就知道這丫頭沒安什麼正經心思,“再敢提一些街頭阿婆們的鬼故事,我就罰你去把院子裡的落葉掃幹淨。”
“先生,這次可不是什麼神鬼精怪的故事了!”松霜悄悄壓低了聲音,眼裡冒出精光:“侯爺這個年紀,放在尋常人家早就要做父親了!這次出門,怕不是看上哪家小姐,動了少男心思了!”
禾雪晝猛地起身,他一拍桌案:“我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
陸淵已經到了加冠的年紀,是該為了他的終身大事準備準備了。
但是像陸淵這樣一天能在書房裡待四五個時辰的小古闆,哪家姑娘能看的上他?
秉持着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觀念,禾雪晝把這件事記在心裡。
但他也毫無經驗。畢竟這世上單他一隻青鸾,從小到大他都沒這考慮過找伴侶這個問題。
“松霜,這次,我還真要拜托你去打聽件事。”
“先生您說!”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她可是整個侯府裡的百事通,“我肯定幫您辦得妥妥帖帖!”
……
急急忙忙趕回居室内梳洗的陸淵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對一個多麼大的麻煩。
他整個人泡在木桶中,熱水蒸得人心猿意馬。
腦子裡全是自家先生的臉,還有他茄花紫的衣袖和唇上的紋路。
這次城郊一行去了二十多日,偶爾空閑下來的時候,那些官吏們聚在一處,會談起家裡的瑣事。
左都尉會提起對新婚妻子的思念,他還說城郊這邊的蘑菇比家裡做的好吃,有空要帶着妻子一起來嘗嘗。
計薄嘲笑他,離了夫人就沒法過日子。
旁邊的小吏喝多了酒,大着舌頭拆了計薄的台子:“大人您不也是離不開家?這幾日念叨多少次夫人了?咱們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在一陣哄堂大笑中,計薄紅了臉。他端起酒杯要和笑話他的人拼酒喝,一行人鬧哄哄擠在一起,熱鬧得很。
當然,陸淵也在這場小小的聚會中。隻不過沒人敢來鬧他。
長順侯想了半天,忽然抖出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你們都是如何追到自己心悅之人的?”
下屬們被這句話砸的一愣一愣,最後,還是那個喝多了的小吏大着膽子開口:“那個,侯爺啊,您這情況和咱們可都大不一樣。您若是看上城中的哪家千金,直接下帖子便好了。商樂城中的姑娘,哪個不仰慕您?”
這話摻了恭維的成份,但也不算誇張。畢竟長順侯是個才華橫溢芝蘭玉樹的人物,又有錢又有權,算得上頂頂好的良人。
陸淵被下屬一句話幹沉默了。
陸淵端起酒樽一飲而盡。
左都尉不愧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他瞧着陸淵有些苦澀的表情,試探着開口:“那姑娘,不喜歡您呐?”
喜歡?
陸淵搖搖頭。
若說是長輩對小輩的關愛,禾雪晝這麼多年給他給的已經夠多了。
但若是論男女情愛……
陸淵不敢再往下想。
從他少男懷春的第一個夢裡出現的是禾雪晝的臉的時候,陸淵就知道自己這輩子完了。
自己親手帶大的弟子對自己懷着那樣龌龊肮髒的情感。
陸淵不敢想象,如果禾雪晝知道自己的這份心思,會不會直接棄他而去,後悔當年在棗山城裡救下他。
多可笑。
自己居然想将那樣如明月高懸一般的人物拉下來。
左都尉看着長順侯越來越難過的神情,心想:這是哪家小姐有這麼大的魅力,能讓自己主子這般黯然神傷。
計薄今日也确實是喝多了。他把酒樽往桌上一砸:“侯爺,你不能先打退堂鼓啊!我瞧您一年裡基本都在辦公務,哪有時間去追姑娘?你得讓人家知道你心悅她啊,好歹送些小物件,表表心意。”
酒桌上的衆人表示贊同。
陸淵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