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愧是鳴玉台的禮官,規規矩矩宣讀了那封诏書,在禮儀上仔細的挑不出錯:“大公子,二公子。如今侯爺已經回府,老侯爺喪儀也已經安排妥當,二位這幾日辛苦,不如先下去休息一番。”
“雙井?”陸玉宸看到他有些意外。這位禮官出身宗族,說話有些分量。
“你怎麼……”陸玉宸掃了一眼隊伍,發現同去的使臣隻剩下他一人。
“原本以為你是個貞烈人物,現在看來,哼,豎子不足與謀。”陸英發擺明了是要挑事,“你的同僚如今身在何處?苟且偷生的小人!你可明白,假傳旨意,是怎麼樣的重罪!”
絕不能讓淮南侯冊立陸淵為世子的诏書被認可!
不管怎麼樣,如今淮南侯那個老東西已經死了,澧王也樂得看他們内讧。
他們這幾個正兒八經的淮南侯的公子不松口,陸淵絕不可能輕易拿下楚地二十八郡!
“想來,諸位公子是被老侯爺去世的消息傷了神志,如今連話都聽不清了。”
禾雪晝今日特地挑了件朱柿色的外衫。他騎在白馬上,鮮亮的顔色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得見。
這幾日他未用靈力,反噬帶來的苦痛消減大半,已經又有力氣同旁人虛與委蛇。
此刻,壽春城内滿城缟素。
唯他一人像夏日裡的石榴花那樣明豔,嚣張到令人側目。
雙井額頭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禾先生,你這挑釁的太明顯了吧!
一國王侯的葬禮上穿紅衣,沒什麼祖上十八代的仇,一般人幹不出來這個事兒。
其實今日進城前,雙井真的勸過。
他終于在跑死自己之前追上了雲澗墨和月下霜。
禾雪晝的衣着太過紮眼,雙井小心翼翼把馬頭貼過去,試圖通過話術改變一下這位祖宗的決定:“先生……先生要不要換件衣裳?我瞧前幾日那件月白的就很好,蜜合色和井天色的外衫也——唉呦!”
雲澗墨把突然竄出來的雙井一拱,自己貼到月下霜身側。
穿的一身黑的長順侯看着自己先生,怎麼看都覺得好看。
死去的淮南侯是什麼東西?
總不值得他的先生為了那樣的死人委屈了自己。
朱柿色确實好看,但總歸還是淺淡了些。
陸淵有時會偷偷想象禾雪晝穿正紅的模樣。
雙井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長順侯身上:“侯爺……這,于禮法不合的事情咱們先按下不提。要去的總歸是喪儀,萬一沖撞了什麼,也是折損了先生的福壽。”
要不怎麼說雙井是人精。
這才幾天,他就已經看透長順侯了。你說其他的禮法規矩他可能是不會聽的,你得“因材施教”,提禾雪晝。
“這……”
陸淵總歸還是忌憚一些鬼神之說。他那便宜父親死了也就死了,萬一沖撞到先生那才是真的不可饒恕。
“一般的鬼怪,見了我們一行人怕是要繞道走。”禾雪晝給了陸淵一個眼神,眉眼彎彎,“長順侯紫氣護體,一般邪祟近不了身。”
雙井眼皮一跳。
您二位已經完全不怕封陽城那位了是嗎。
不過雙井多多少少也聽到過些流言。受命于天,既壽永昌。
從西南十六城的繁榮中,雙井第一次對天命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産生了除了“敬畏”之外的感情。
恐懼。
如果禾雪晝批的谶言無誤,那麼長順侯就是下一位人皇。
雙井每次想到此處,就會覺得自己如今還能活着站在這裡真是不容易。
徹底倒戈的禮官不再退縮。
雙井攔住陸玉宸與陸英發快要殺人的目光,深深一揖。
“二位公子還是早些去休息吧。”
陸玉宸臉色青的像茄子,“哪裡來的宵小之輩!敢在這靈堂之前不敬!若是沖撞了……”
“沖撞了便沖撞了。”
陸淵翻身下馬,伸手牽過禾雪晝手中的缰繩,月下霜乖順的在原地跺了跺蹄子,随後昂起馬臉用鼻孔看着陸玉宸與陸英發。
“管它什麼孤魂野鬼,魑魅魍魉,要找便找我陸淵。我家先生體弱,最煩他人叨擾。”
陸玉宸顯然是沒想到自己這個三弟演都不演,直接下了自己的面子。
“我看你是色令智昏!在父親靈前,你敢帶着這樣來路不明的人穿着紅衣沖撞,也不怕……”
突然,一道驚雷炸響,打斷了陸玉宸後續的長篇大論。
禾雪晝手中的符紙化為飛灰,與燃燒的紙錢混在一起。
一道雷符就讓聒噪的衆人都閉了嘴。
陸英發暗道不好,這長順侯麾下還真有能人異士。
那他和大巫的交易,還能不能順利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