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爾檀無奈。
漱芳齋的位置在最裡面,順着筆直的宮道走到頭就是了,但桂姐格格走一會就會玩性大發,看看這裡,摸摸那裡,一棵草、一截枯枝都能吸引她的注意力。
一段路花了兩倍的時間才到目的地,然而,剛一靠近漱芳齋,桂姐格格就停下腳步,緊緊地扯着雅而檀的衣袖,抗拒道:“不去了,不去了……”
雅爾檀背身扶着她的胳膊,由着她朝自己身後躲藏,“為什麼呢?”
桂姐格格縮成一團,抖得跟秋風裡的葉子似的,生怕自己露出一點點在外面,語氣裡充滿了害怕,“不回去……不回去……”
她的手越來越緊,力氣越來越大,要不是沈桢扶着,雅爾檀差點摔個仰倒。
即便沒有摔倒,這緊緊的衣服也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再下去,隻怕是要勒死了。
彤雲趕緊扒拉桂姐格格的手,勸道:“格格,您先放開福晉。”
一個瘋了的人怎麼會聽别人的勸說呢,更不會講道理,彤雲一上手,桂姐格格便将衣服抓得更緊,扯着人躲到了宮牆凹處,
雅爾檀知道自己要是着急了,隻會讓桂姐格格更加緊張,适得其反,她順着桂姐格格裡的力道後退,努力保持聲音平靜,“格格要是不想回去,咱們就不回去了。”
彤雲也反應過來,停下手中的動作,重複着主子的話,聲音溫柔全勸道:“格格,咱們現在不回漱芳齋,您先松松手。好不好?”
反複說了好幾遍,桂姐格格才慢慢松開勁兒,手卻還是扯着雅爾檀的衣角,背靠着牆,縮在她的背後,頭幾乎要埋進胸膛裡,嘴裡嘀嘀咕咕念着什麼。
猛地一看,倒是讓人心裡毛毛的。
“主子,咱們不去漱芳齋了嗎?”沈桢問道。
要沈桢來看,她們最好是别管這樁事,袖手旁觀固然有點冷血,但宮裡面生存之道就是這樣——明哲保身。
如今,後宮是華賽小福晉當家做主,她是太皇太後一手教出來的,如出一轍的強硬手段,以及深不可測的心思,令人忌憚。
這樣的性子雖不讨皇上的喜歡,但也能得到皇上的敬重,讓太皇太後和皇上都放心把後宮交給她管理。
而,桂姐格格又是從華賽小福晉的延禧宮遷出來的,且在她的管理下出了這種纰漏,要是鬧大了,華賽小福晉的面子上定然不好看,說不定還會因此記恨上主子。
主子初進宮,根基不穩,華賽經營多年,算得上一手遮天。
兩人對上了,主子毫無勝算,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而誰又知道這人會在哪裡設下絆子呢?
一百多米外就是漱芳齋的大門,大門朱漆斑駁剝落,兩邊的宮牆上瓦片碎裂,角落裡青苔瘋長,連地面上的青磚縫隙裡都有枯黃的野草,處處都透着一股子垂垂朽已的味道。
雅爾檀笑了笑,道:“去啊,來都來了。”
在這段時間相處中,沈桢已經有點了解自己這位主子了,絲毫不意外主子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她的心理是複雜的——主子是個難得的好人,這樣的好人在宮裡能走多遠呢?
沈桢深呼吸一口,壓住自己四處漂浮的心思,問道:“那……桂姐格格該如何……”
“她既然如此抗拒,就不強迫她進去了。”雅爾檀思索了一會,又問道,“你對漱芳齋的情況熟悉嗎?”
這問題隻能沈桢回來,隻有她是宮裡的“老人”,要是能了解漱芳齋裡面的情況,心裡先有個章程,也不至于莽莽撞撞地闖進去。
然而,沈桢也不了解具體的情況,冷宮本就遠離衆人的視線,而桂姐格格又瘋了,誰都會忌諱兩分,又怎麼會去了解詳情呢?
啧,開局不利啊。
雅爾檀正打算鐵頭硬闖呢,便看到一個年約四十的宮女急匆匆地出了漱芳齋的門,左右看了一眼。
剛剛折騰那一番,她們四人正好站在凹處的陰影裡,處在視覺盲區,那宮女沒看到,朝着另一個方面走去。
她一邊順着宮道朝前走着,四處搜尋,一邊壓着嗓子喊道:“格格,您去哪裡了?别玩了,咱們回去吧……”
雅而檀側過身子,露出宮女的背影,指了指,問道:“格格認識她嗎?”
桂姐格格一見到那宮女的背影,面露喜色,叫喚了聲,“紅紅……”
聲音又細又軟。
叫了這一聲,桂姐格格快速低下頭,卷着手中的草葉,顯然是不想回答對方的呼喚,又或者,她壓根沒意識到對方在尋找自己。
宮女越走越遠,呼喚桂姐格格的語氣也帶了急迫。
雅爾檀的視線在宮女和桂姐格格兩人之間轉了轉,若有所思,側頭在沈桢的耳邊吩咐了幾句,“就這樣做吧。”
沈桢聰穎,略一思索,明白了雅爾檀的意思,她道:“格格,雞腿在坤甯宮,您跟奴才一起去,好不好?還是您要在漱芳齋吃呢?”
大概對漱芳齋的印象惡劣到了極點,桂姐格格沒鬧騰,乖乖跟着沈桢走了,嘴裡還念着她的雞腿。
等着桂姐格格走遠,雅爾檀勾唇笑了笑,“走,咱們去看看到底這漱芳齋到底有什麼妖魔鬼怪,竟然讓格格這麼害怕。”
一見到主子這個笑容,彤雲心裡咯噔一下——有人要倒黴了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