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霁天晴,不過半月,天又陰沉沉的,萬物蒙上層淡黃色的陰翳,印得周邊都昏暗了不少。
出了董佳格格住的梓桐苑,康熙忽地側頭開口,“福晉前些時候病了,如今還好?”
雅爾檀震驚康熙的關心,事出反常必有妖,她謹慎開口,道:“多謝皇上關心,已經大好了。”
“寒冬臘月,還是要多休息,少外出,切莫吹風着涼,再染了風寒。”康熙淡淡道。
雅爾檀琢磨了一下,品出了不對味,這狗男人是要讓她禁足,他難道是覺得這些事情都是自己引起的?
仔細想想,好像确實……有點是的。
但她又沒做錯。
雅爾檀心裡五味雜陳,說不出的失望,讓她心底泛起淡淡的疲倦。
“多謝皇上挂念,奴才自當銘記。”雅爾檀福了福身,自我嘲諷——做人嘛,該為五鬥米折腰的時候,就不要硬倔。
對雅爾檀識趣的态度,康熙十分滿意,他擡腳朝着鐘粹宮的正殿走去。
吉鼐跟在康熙的身後,福了福身就趕緊跟上去了。
隻是猜測,雅爾檀便知道康熙是去看自己大寶貝胤礽,她雖好奇未來的太子到底是什麼模樣,但眼下還是不要去湊熱鬧了。
見康熙走了,華賽也笑着告退,“妹妹好生養病,切莫讓皇上擔心。”
瞅着華賽走遠,詩錦才噘噘嘴,不滿道:“兩位小福晉真是不把主子放在眼中,如此敷衍。”
雅爾檀正下着台階,聞言,腳步頓住,她腦子裡有東西一閃而過,随即才繼續擡腳,神色帶了點恍惚,“走吧,咱們也回去吧。”
詩錦暗地裡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自己這張嘴啊,真是惹主子生氣。
坤甯宮坐落在中軸線上,出了鐘粹宮,轉彎踏上筆直的宮道,慢慢走着,便回到了東暖閣。
雅爾檀進了門,吩咐道:“你們退下去吧。”
詩錦嘴唇抿成一條縫,不安撓得她心裡發慌,“主子,是不是奴才說錯話了?”
“沒有,我有點累,想歇一歇。”雅爾檀勾唇笑了笑,她在書桌後坐下來,靠着椅背,“給我泡杯茶把。”
雖然主子這麼說,詩錦心中還是惴惴不安,她性子活潑,不似彤雲那般穩重,主子進宮的時候本欲不帶她,說她這性子在宮中恐會受磋磨。
然而,詩錦舍不得十多年主仆情誼,說是主仆,更像是姐妹,她在主子面前苦苦哀求了許久,主子才點頭。
萬萬未曾想到,進宮之後是這般光景,她開始懷疑自己進宮到底是幫助主子,還是拖累了主子。
沈桢正欲關上門,見詩錦愣在原地,惶惶不安,她歎着氣,伸手将人扯走,“走吧。”
詩錦失魂落魄跟着出了門。
雅爾檀坐了許久,複盤着剛剛發生的事情,就在之前,她意識到自己可能忽略了一些事情。
關于孝昭仁皇後在曆史上的一些事情。
她揉了揉生疼的太陽穴,歎了口氣,正巧彤雲端着茶水進來,她接過茶盞,抿了口,溫熱的茶水順着喉嚨滑進胃裡,慰藉了緊張的情緒。
“詩錦呢?”
“她現在正難受呢,覺得自己沒用,總是惹主子不高興。”彤雲道,她們主仆三人幾乎算得上一起長大,私下裡說話也沒那麼多繁文缛節。
雅爾檀失笑,“她可是大家的開心果呢,我怎麼會因她的話不高興……”
她頓了頓,才道:“就算是不高興,也不是因為她的緣故。”
“主子……”彤雲遲疑。
“有話直說,咱們姐妹之間就算說錯了話,也無妨。”
彤雲與雅爾檀的目光相接,良久,她鼓起勇氣,“您要一直逃避進宮這件事嗎?我知道,您不喜歡宮裡,但眼下已經進宮了……”
自打見到桂姐格格的慘境後,這些話就一直憋在彤雲的胸口,她心疼自己的主子,心疼主子遭受的一切。
要是可以,她希望主子這輩子都離皇宮遠遠的。
但事已至此,一味的躲避解決不了問題,反而會将皇上推得遠遠的,沒有皇上的寵愛,在這深宮裡寸步難行。
今日董佳格格之事不正是如此嗎?不得寵,連一個奴才都可以欺負到她頭上。
雅爾檀嘲諷地勾了一下唇,笑容無法維持,她放下茶盞,盯着自己的食指看了許久。
她的食指上有枚純銀打造的開口戒,上面篆刻的花紋是英文“徐雅檀”。
穿越過來不久,她就給自己打造了這枚戒指,提醒自己時刻要記着自己的身份,避免面具戴久了,迷失了自己。
也因為,在潛意識裡,她始終沒辦法接受雅爾檀的身份,在抗拒回避着現實。
“在我身邊,你是最聰明的,比萦夏還要聰明,我所有的打算都瞞不過你。”雅爾檀開口,撥弄着自己食指的戒指。
萦夏是雅爾檀原先的侍女,進宮之前,雅爾檀将她留在了家中。
因為她有了心上人,雅爾檀還讓自己的嫡母賜了婚,給她備上一筆豐厚的嫁妝。
“主子……”彤雲聲音哽咽,就是因為知道主子的打算,知道主子這麼多年籌劃着遠離這一切,她才遲遲未曾戳穿主子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