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爾檀手肘撐在扶手上,撐着額頭,從知道自己穿越的原主是鈕祜祿家的小姐,她就一直在計劃逃離這一切。
每一次,自由觸手可及的時候,又跌回原點。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淚水一滴滴落在扶手上,濺起細小的水花,聲不可聞,卻又好似振聾發聩。
可是,不甘心又能如何?
她是徐雅檀,是現代社會的普通人,她也是雅爾檀,也是鈕祜祿家的小姐。
她現在就坐在坤甯宮,坐在皇宮,坐在這座巨大而又繁華的囚籠裡。
命運就是如此安排,唯一的問題是,她還要反抗嗎?還是說要自欺欺人?
主子素來是鮮活的,掌控一切的,猝然見到她如此脆弱的一面,彤雲心裡如同刀割一樣,隻恨不得這所有的苦都由自己代替嘗過……
“倘若主子實在是不願意摻和這一切……”彤雲咽下喉頭的酸澀,她跪在地上,磕了個頭,“奴才願意陪着主子一起。”
“陪着……陪着吃苦嗎?”雅爾檀深吸一口氣,試圖憋住自己的淚水,她以為自己的眼淚在剛穿越的時候流完了,沒想到還剩下幾滴在這裡。
彤雲鄭重道:“隻要能跟随在主子身邊,吃苦也願意的。”
雅爾檀擡起頭,迅速眨眨眼,用帕子沾掉剩下的淚水,呼吸了幾下,啞着聲音道:“那我舍不得……”
她說着将人拉起來,擦着彤雲面龐上的淚水,道:“好了,别擔心我,我會好的。”
彤雲站起身,飛速抹了抹自己臉上的淚水,甕聲道:“真的嗎?”
“真的。”雅爾檀道。
後宮的鬥争遠比她想得要複雜綿密得多,一時的勝利,不等于永遠的勝利,聰明與善良也會成為刺向别人的刀。
而,所知道的曆史再次禁锢了她的思維,擾亂了她的認知——許多事情,她太想當然了。
“主子能想開就好。”彤雲手背捂着嘴,輕松了幾分。
“我這兒沒事了。”雅爾檀道,這些情緒壓在心頭,反複琢磨,讓她越陷越深,發洩出來會好上許多,“你去安慰一下詩錦,那個傻丫頭還不知道躲在哪裡哭呢,可别讓她鑽牛角尖。”
剛剛才哭過一場,彤雲不放心主子一人獨處,面露遲疑。
“去吧,我真的沒事了。”雅爾檀笑道,“就是有些事情要想清楚。”
彤雲在心裡權衡了一下,說道:“那奴才讓沈桢在外間候着,有什麼事情主子就叫一聲。”
雅爾檀點頭應下,讓這一片赤誠之心的姑娘放心。
彤雲出門,叫了沈桢在外間候着,謹防主子有什麼動靜。
雅爾檀深呼吸一口,鼓了鼓腮幫子,憋住一會,才吐了出來,坐直身體,扯過一張白紙,筆沾松煙墨。
無論是徐雅檀,還是雅爾檀,亦或是曆史上那短命的孝昭仁皇後,都是她。
而她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往哪裡走,而不是已知的曆史。
即便她最終留下來的記載同曆史上一模一樣,那也必須出自她的選擇。
雅爾檀落筆,筆鋒遊走,寫下第一個詞——福晉。
從進宮之日起,所有人都稱她為福晉,加上住在坤甯宮,一切都好似在表明她就是皇後,就是這後宮的女主人。
她随即寫下第二個詞——乾清宮之妃。
史實推斷孝昭仁皇後入宮的時間是在康熙十五年四月之前,原因就是孝莊賞賜钗子的時候,提到過一句“乾清宮之妃”。
最後一個詞——皇後。
孝昭仁皇後後期是有诏封和冊封典禮的,也就是說她從進宮到坐上皇後位置是有段時間的。
雅爾檀在福晉二字上重重畫了個圈,感激她穿越過來對八卦的興趣,讓她了解到順治皇帝在位期間,福晉後期也指代庶妃。
如今,這一傳統在宮中也有延續,且混雜了漢人的稱謂習慣,實在是混亂,但皇後是唯一的。
聽說,赫舍裡氏在位的時候就已然稱呼其為皇後了,倘若康熙正兒八經要娶雅爾檀做正室,那就該直接稱呼為皇後。
而不是還夾個半生不熟的“乾清宮之妃”,亦或是可進可退的“福晉”。
到這裡,雅爾檀大概猜出幾分康熙的想法,不過,真正要确定還需要别的佐證。
但眼下,僅僅這一層的猜測,也足夠戳破雅爾檀做個皇後好擺爛的美夢了——照着眼下的形勢,命運如何尚不可知,但皇後是斷無可能。
倘若做不了皇後,華賽隻怕會将自己推入萬劫不複之地,更何況,今日還得罪了吉鼐。
雅爾檀看了這三個詞好一會,呼出胸口的濁氣,放下筆,拿着紙朝另一側的窗邊走去。
因她不愛炭火的味道,一點點都能聞到,是以炭盆都放在窗邊。
她輕輕将紙張投進炭盆,紙張上生出黑色的斑點,斑點擴大,邊緣起了紅色的火苗,舔舐着整張紙,留下灰白色的餘燼。
雅爾檀輕聲開口,“沈桢,給我請個太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