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夜晚,天上懸挂半月,四周有蟲鳴作響,空氣中花香浮動。
如此良辰美夜,孫延齡卻半分賞景的心情都沒有,今兒侍衛們去蒼梧縣傳旨了,江西駐軍的人卻是留了下來,商議軍政。
但,無人邀請他。
這事兒幾乎讓孫延齡氣炸了,生氣的同時,又有一種失控的惶恐感。
他找了自己兒子詢問情況,孫念勳倒是一五一十地說了,但他又心生懷疑,“你這般就告訴了我,要是讓人知曉了怕是不好。”
孫念勳道:“無事,娘說您若是問,直言無妨。”
孫念勳越是坦蕩,孫延齡就疑神疑鬼,甚至覺得這是孔四貞的詭計,怕是他兒子也被隐瞞其中。
孫念勳自幼便知父母不合,見父親的表情便知道他在想什麼,他道:“父親不必懷疑,我們确實就讨論了這些東西,其餘之事要等到傅大人來了桂林再說,按照腳程,應該是後日能到。”
孫延齡挂上勉強的笑容,他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那你們就好好商量,拿出個主意,尚之信野心大,怕是容不下我們與朝廷建立往來。”
“尚之信倒不足為懼,我們更擔心吳三桂動作。”孫念勳認真道,“他怕是容忍不了咱們橫亘在中間。”
“吳三桂應該不會貿然動手的……”孫延齡頓了頓,又道,“要知道,你娘曾經還是吳三桂的養女呢,不看僧面看佛面……”
“父親!”孫念勳忍不住道了聲。
舊時,幾位藩王關系都不錯,子女之間認個幹親實在是正常不過了,但吳三桂起兵,他們又站在了朝廷這邊,再說這樣的話實在是誅心了。
孫延齡笑笑,擺擺手,“不說了,不說了……”
孫念勳動了動嘴皮子,神色無奈,隻能目送父親背着手離去。
孫延齡轉身,臉上的笑容落下,他回到院中,看了看黑漆漆的正房,轉身去了書房,又讓自己的長随送了一壺茶來。
書房很大,左側是書架、案桌,右邊擺着一個沙盤,展示着廣西的地勢。
孫延齡輕輕撥動着代表吳三桂駐軍與尚可喜駐軍的棋子,查看局勢,他眉頭緊蹙,手指在沙盤的邊緣輕點着。
可惜了,自己大部分的幕僚都落入了孔氏的手中,現在想找個能信任的幕僚都要慎之又慎。
門被吱呀推開,一個奴才端着茶水進來,他掩上房門,瞧了孫延齡一眼,輕手輕腳走到桌前,将茶杯放在桌上。
這動靜自然沒有逃過孫延齡的耳目,他餘光見那奴才垂手立在一邊,頭也不擡道:“這裡用不着你伺候了,下去吧。”
那奴才一動不動。
現在連個奴才都不聽自己的話了嗎?
孫延齡大怒,轉過頭,“滾下去!!!”
“大人息怒。”那奴才笑着擡起頭,他長着一張極為普通的臉,就算在府裡碰面了,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他道,“知道大人不順,主子特意派奴才走了這趟。”
孫延齡擰着眉,盯着那人,“你叫什麼名字?是受何人指使?”
“奴才徐偉,是受王爺所托。”那人繼續笑着,細長的眼睛眯成一條縫,透着奸光,“并非是受人指使,隻是瞧着大人似乎遇到了難題,想要助您一臂之力。”
提到王爺,那就隻能是鎮南王吳三桂了。
孫延齡冷笑,“現在是什麼牛鬼蛇神都能舞到我面前了是吧,我若是叫人前來,你定然死無全屍。”
“奴才一條賤命而已,死不死的都無所謂,但是旁人要知道我在這兒,怕是大人不好交代吧?”徐偉道,“再說,這府上,您說了也不算……”
孫延齡氣得臉漲紅,他鼻子急速翕動了兩下,胸膛跟着起伏。
“大人,不必生氣,隻要您願意與王爺合作,共享天下,眼下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了。”徐偉笑道,上前一步, “您之前便與王爺在合作過,萬羊山可是王爺送給您的禮物,想來您也是清楚王爺的實力。”
孫延齡臉色一白,瞳孔猛地放大。
萬羊山,位于湖南與江西的交界處,原先被一衆土匪流寇盤踞,他反清後,吳三桂派人與萬羊山的人聯系,說服他們投降孫延齡。
這是吳三桂的誠意。
孫延齡接受了這個誠意,将這群匪寇與原來的兵馬打散,合設為五鎮,每鎮劃分為兩千兵馬,之後,他利用這股兵力擾亂原有當地軍政,直接将亂局推至江西。
當然,對外宣稱,這匪寇是他自己拉攏的,至于吳三桂能攻打到江西,那是人家自己的本事。
孫延齡此舉不過是想坐山觀虎鬥,到時候誰赢了,他就是忠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