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寂染感覺自己都快睡着了,隻能強撐着打起精神。終于快到尾聲,她這才逼迫自己清醒,說道:“我還有一事想請求宗主。”
“你說。”宗主道。
“刑罰堂堂主是我師兄從前的職位,辛苦君彥師兄一直代勞。如今我既已回來,就不便再勞煩君彥師兄了。”
林寂染說罷,擡頭看向對面那個男人。
君彥如今也是一峰之主,生得還算英俊,看起來儒雅溫和,肩寬體闊。他握着茶杯的手頓了一下,随即若無其事地拿起來,送到唇邊。
他微微笑道:“林師妹剛回來,想必還不懂刑罰堂的諸多事宜,不如先做個副堂主,熟悉一下,如何?”
這就是不肯放權了。
自師兄一病,都欺負青崖峰無人。
林寂染不甘示弱,也淡淡一笑:“君彥師兄不必擔心。我從前跟随師兄,已将刑罰堂的事項掌握得七七八八。若我做不好,後面定将堂主交還給君彥師兄,無怨無悔。宗主,您覺得呢?”
君彥臉色不大好看。
宗主沉思片刻,才開口道:“那便由你接任刑罰堂堂主之位。”
君彥壓抑着眼中的不悅之色,隻能淡淡應了聲:“遵從宗主吩咐。”
散會時,外面天色已暗,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
林寂染剛要走,便聽君彥從後面叫住了她:“師妹,哦,如今也該尊稱一聲林長老了。你的那位弟子已在門外跪了一天了,不去看看他麼?”
他臉上挂着若有所思的笑容。
她不甚在意道:“他已經不是我的徒弟。我不會去看他。倒是師兄你……消息真是靈通。”
君彥表面上雲淡風輕,可還是咬着後槽牙說道:“當然要消息靈通,消息不靈通,怎麼能做刑罰堂的堂主?聽說他不願離開,被人強行拖到門外,行李都是别人收的,我真的很好奇,他究竟犯了什麼錯,能讓你如此絕情,一次機會都不給他?”
别人聽到他的話,竟也上來勸阻:“确實,言慕如今煉氣都未成,可你若好好教一教他,說不定會有進步。”
“不必了。此子性格頑劣,不尊師,不重道,我不會再收他。”她語氣冷淡,毋庸置疑。
如今已入秋,秋雨極寒,連屋内都彌漫着又濕又冷的氣息。
林寂染原本以為她不出面,言慕很快就會走,可沒想到,過了三日,言慕竟然還跪在那裡,任誰驅趕也不走。
劍宗上下都知道了這件事。還有人勸她要不要再考慮一下,都被她拒絕了。
第三日,她不知怎麼的,竟散步到了山門。
等反應過來時,驚出了一身冷汗,好在言慕并沒有看見她,她迅速隐到暗處。
言慕一直跪在山門處,背挺得筆直,卻已經搖搖欲墜,微微晃動着身體,似乎随時都會倒下。
他全身濕透,黑發貼在臉上,面色蒼白無比,嘴唇沒有一點血色,連那雙明亮如漆的眸子都熄滅了。
濕透白衣緊緊貼在他身上,更顯得少年瘦削。
林寂染心底歎息一聲,這又是何必。
他越這樣,她心底的負罪感越重。
想必他現在心裡,一定恨極了她。按照他書中的性格,想殺她的心都有了吧。
恨便恨吧,恨她一個人,總比恨劍宗所有人要好。
她的思緒被一道聲音打斷——
“呦,還跪着呢!”
三個弟子從山門晃晃悠悠地走出去,抱着臂居高臨下地望着言慕,他們身上穿着内門弟子服,見到這些人,言慕眼中露出幾分不屑。
為首之人輕蔑道:“你在這跪着有什麼用,林長老是什麼樣的人,你沒聽說過?她向來一言九鼎,做的決定從來沒有反悔過。”
言慕冷哼一聲,聲音虛弱:“關你什麼事。”
“聽說梅師妹來看過你,還發動關系幫你說好話。娘的,老子最看不慣男人裝可憐,把他的東西砸了!”
一聲令下,另外兩個跟班拿起言慕的包裹,狠狠地砸到地上。
包裹裡面的東西掉出來,隻有一套換洗衣物,還有林寂染給他的那瓶藥,實在寒碜。
言慕面色冷淡,他們做的這些事情無法讓他有半分波動,就像看着小醜在自己面前跳腳,更令小醜生氣。
“裝可憐是吧,老子幫你一把,讓你更可憐!”
為首之人挽起袖子,掏出匕首,另外兩人用靈力定住言慕的手腳,為首之人便開始割他的外袍。
言慕無力反抗,隻能任由他們将自己外袍割得破破爛爛,連裡衣都被波及,露出幾道破口,剝掉他最後一絲尊嚴。
他眼尾氣得有些紅,拼命反抗,但由于沒有靈力,隻能像一條任人宰割的魚。
為首之人收起自己的匕首,譏諷道:“不是劍宗的人,不配穿劍宗的衣服。把他另外那套衣服也毀了!”
言慕低着頭,看不清神色,用手撐着地面,手指用力到關節發青。
林寂染暗暗記住這幾人的面貌,盤算着日後尋借口懲戒他們。
這對她一個臉盲來說,可太難了。
言慕依舊低着頭,低聲說道:“總有一日……”
後面的話,那幾人沒聽清楚,問了句:“你嘀嘀咕咕說什麼呢?”
言慕卻不肯再說。
但化神期的林寂染卻聽見了。她渾身的血液一瞬間都涼了下來,看向言慕的眼神逐漸變得冰冷。
他說的是,總有一日,他會殺了他們。
有可能成為滅世之人的少年,她不該有任何同情心。
當晚,林寂染就收到消息,言慕離開了。
但他去了哪裡,沒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