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寂染習慣性晚睡。等到亥時過後,兩個弟子必定都睡了,她這才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志怪話本,倚在窗邊的軟榻上,借着燭光細細閱讀。
原本謝九辭在的時候,還會管管她,總說她這樣熬夜傷身。可自從他不在,她便越來越肆無忌憚,常常一讀便是半夜。
思及此,她心中難免湧上幾絲傷感,手中的書無趣了起來。她搖了搖頭,驅散多餘的情緒,再次沉浸在書的世界裡。
不知過了多久,她看得入迷,沒注意到窗外有人影晃動,徘徊許久,遲遲未進。
敲門聲響起,林寂染猛然一驚,立刻将書藏到身後,清了清嗓子,道:“進來。”
門緩緩被推開,一道高大身影站在門口,帶着深夜的寒氣。他穿着整齊,一絲不苟,并沒有因為是深夜而有所懈怠。
他的面容在燭光下顯得格外深邃,眉宇間卻帶着一絲猶豫與不安。
言慕微微抿着唇,良久,才道:“師尊。”
林寂染站起身,走到門口,将門關上,擋住了外面吹來的冷風。她并未注意到,那本書在她起身後,滑落在地上。
言慕目光一掃,便看到了地上的書。他蹲下身,修長的手指輕輕拾起那本書,目光在封面上停留了一瞬,神情微微一愣。
林寂染見狀,連忙從他手中奪回書,迅速将封面朝下放在書案上。她掩飾性地咳了一聲,語氣故作平靜:“怎麼還沒睡?”
“弟子……有些睡不着。”他聲音低沉,像是帶着幾分困惑與不安。
她指了指書案旁的椅子,語氣溫和:“坐下說吧。”
言慕依言坐下,燭光映在他的側臉上,狹長的眼尾像水墨畫中的一筆,勾勒出他的年輕俊美。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這讓他的困惑更加鮮明。
林寂染坐在他對面,燭光也讓她平日清冷的面容多了幾分罕見的柔和。她的長發随意披在肩頭,因為不知言慕會來,所以并未如同白日那樣梳得一絲不苟,幾縷碎發貼在臉側。
他的聲音低沉,帶着幾分壓抑的情緒:“弟子今日,輸給了季珩。”
她擡眸看向他,燭光映在她的眼中,仿佛灑下一片溫柔的星光。她的面容依舊清冷,但語氣卻帶着幾分安撫:“阿珩自小開始修煉,已經多年根基。而你有靈根,不過兩三年光景,輸給他,實屬正常。”
他低下頭,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衣袖的邊緣,聲音中帶着幾分挫敗與不安:“師尊……對我失望嗎?”
她微微一愣,眼中閃過一絲不解:“我為何要對你失望?”
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聲音更低了幾分:“師尊當年允我回到劍宗,肯給我一次機會,但我卻不配做你的徒弟。”
她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燭光下,他的眉眼顯得格外好看,卻帶着一絲難以掩飾的脆弱。
她輕聲問道:“你覺得,什麼樣才配做我的徒弟?”
他沉默片刻,聲音帶着幾分試探:“像季珩那樣。師尊……也很喜歡他。”
她緩緩點頭,語氣帶着幾分認真:“季珩确實很有天分。”
他的手指微微收緊,指節泛白,繼續試探地問:“師尊,會收季珩當弟子嗎?”
她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希望我收他當弟子嗎?”
言慕抿着唇,很久沒有說話。
他似乎在掙紮,但卻最終依靠本心說道:“弟子……不希望。”
林寂染靜靜地聽他說。
“季珩他……已有師尊,若是再拜您為師,恐怕不太好……”他的聲音越來越低。
林寂染微微笑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了然。
恐怕是過去發生的事情,讓他沒有安全感,怕自己找到更好的弟子,便不要他了。
如今言慕和從前不同,他越來越讓人放心。她應當改變一下教導方式,不必再冷硬告誡他,反而應該安撫他,讓他多一些安全感。
她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頭,可誰知,他卻向後躲了一下,鼻子微皺道:“師尊,弟子已經長大了。”
“好。”她語氣無奈又帶着幾絲不易察覺的寵溺。
她收回手,改成拍拍他的肩膀。
“你是我的弟子,這一點永遠都不會變。季珩如何,與你無關。你不必與他相比,更不必因此否定自己。”
他的目光微微一顫,似乎并沒有聽到他想聽的回答,繼續試探地問:“那師尊會收季珩當弟子嗎?”
林寂染搖了搖頭:“你說得對,他是師兄的徒弟,我又怎好收他。”
他低垂着頭,唇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眼角輕輕彎起,語氣中帶着自己都沒發覺的輕快:“弟子知道了。弟子先不打擾師尊休息了。”
他站起身,燭光下的身影被拉得很長。
林寂染這才發覺,他竟然已長得這麼高了,而且甚至長勢還沒停下。
他離開前,最後說了一句:“師尊,晚安。”
然後便關上了門。
林寂染唇角微彎,無奈地搖了搖頭。
……
季珩先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一日,用早飯時,他如往常一般,将凳子拖到離林寂染更近的地方,臉上帶着一貫的笑意:“師叔,今日的粥軟爛可口,您多喝一些。”
林寂染還未回應,言慕就将自己的凳子也拖了過來,穩穩坐在她另一側,語氣淡淡:“師尊,這碟小菜清爽下飯,您嘗嘗。”
最後的結果就是,三個人緊緊挨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