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怅然的踏上了故鄉的土地,有點意外的發現這裡和記憶中比安穩了許多。
實際上我已經離開橫濱很久了,當年在接手了一筆穩賺不虧的大生意後,我帶着女兒離開,去了東京發展。
當年的資産,我把足夠支撐女兒醫療費和生活費的部分留了出來,然後用餘下的開了一家很小的公司。
公司逐漸有了起色,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我接到了電話,說是有人要找我,就在橫濱。
坦白說我非常不想過去,但是對方的身份不是我可以輕易拒絕的,躊躇再三,還是買了票。
讓我非常驚訝的是,這次談話的地點,和幾年前與榆小姐談話的地點一模一樣。
依然是那家咖啡廳,同樣位置的靠窗卡座,隻不過那裡坐着的是一位青年。
青年穿着修身的咖色的大衣,手臂和脖頸不知道為什麼纏滿了繃帶,樣貌極其出彩,氣質非常獨特。
眼睛的顔色很獨特漂亮,是鸢色的,面貌與其說是帥氣,到不如說是帶了些神秘陰郁卻又有攻擊性的美吧。
總之,一看就非常有女人緣。
見到我,青年特别熱情的對我打了打招呼,
「哎呀,西園寺先生,辛苦你千裡迢迢過來啦。」
對方很自來熟的模樣,我硬着頭皮回應。
「啊,不辛苦,太宰先生來找我有什麼事情嗎?」
其實我大概已經知道他來找我是是什麼事情了,這樣的談話地點,這個人,他是來問那間房子的事情的。
名為太宰治的青年,眨了眨眼,微笑着說,「哎呀,西圓寺先生已經知道我找你的目的了吧?」
這個人總給我一種看穿了一切的感覺,我談不上厭惡,隻是感覺很心累和無奈。
我和腦力派真的不共戴天,尤其他們在說出自己真正的目的之前總是有各種各樣的前搖,總是等到我放松警惕開始袒露真心後又展露鋒芒,一擊斃命,達到目的。
每到這時候我就有一種情感被欺騙的哽咽感。
想想這我就感覺自己有點悲哀,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積累的經驗在他們面前簡直完全不夠看。
「啊,是為了榆小姐送給您那間房子的事情吧。」
我坐下,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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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小姐總是很晚才會和我在那間房子見面,且時間不定。
我對此不敢有怨言,她隻要給我打電話,我就立馬開車過去。
顯然對方對我的随叫随到很滿意。
每次見面時,對方身上總是帶着難以掩飾的火藥味。
我不敢多問,隻是讓她驗收裝修的成果。
榆小姐帶着一堆書和遊戲機,放在了書架上,那個書架是從意大利加購的,空間設計非常巧妙,很具有幾何美感。
我在雜志上一下就看中了它,然而沒有錢買。
「像貓爬架,就它了。」她如此點評。
這樣的點評讓我感覺自己的審美遭受了侮辱,但不敢怒也不敢言。
有時候,榆小姐會在晚上看完近期的施工後,邀請我和女兒去吃飯。
第一次聽到她的邀請時,我異常震驚,我害怕女兒見到她,但同時我也知道如果她想用女兒要挾我完全沒必要用這麼複雜的辦法。
其實我一直不知道對方想做什麼,為什麼給我那麼豐厚的酬勞,為什麼對我态度那麼和藹。
或許我也知道,但是依然不理解。
港口黑手黨裡很少有這麼溫和的人。
我們還是一起吃飯了。
我的女兒很高興見到她,她們的年齡相差其實并不多,我也沒有告訴她榆小姐的身份。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隐隐覺得沒必要告訴她。
然而很快我就感到後悔了,雪乃經常在醫院,沒有什麼朋友,這就導緻她見到接近同齡的人會非常非常的——熱情。
「呐呐!我叫西園寺雪乃!你叫什麼名字?」
「榆,就這樣叫就好。」
「欸?好哦,小榆你是爸爸的客戶嗎?!好厲害!!你看起來好酷啊!是打手嗎?」
雪、雪乃啊……
冷汗從我的額頭滑下,我的後背已經濕透了。
榆小姐很愉快的微笑,絲毫沒有不快的神情。
「啊,差不多吧。」
雪乃的眼神更亮了,她有點羨慕又欣賞的看着榆小姐手臂上的肌肉線條。
「真好啊。」
「我也想給爸爸賺錢……」
榆小姐看着她,說,「會的,你把身體養好。」
雪乃因為這句話變得更加熱情。
「你想要的是什麼樣的房子?和我說說好不好?别看我這樣我可是超-級厲害的!爸爸也誇過我!」
雪……雪乃……太失禮了!
我有點慌張的想開口制止,榆小姐看了我一眼,我就把微張開的嘴閉上了。
喔,我們三個人之中,好像我的地位是最低的。
我有點恍惚的吃着牛排——真的很好吃。
不虧是橫濱top榜第一的西餐廳,沒有想到這輩子能吃到。
榆小姐把那間房子的大緻情況和雪乃說了一下,雪乃眨了眨眼,有點不理解的問
「空間是不是有點太小了?配置這麼高規格的話,完全可以選大一些的戶型吧?」
這個其實也是我想問的,我豎起耳朵聽她們說話。
「貓喜歡狹窄一點的房間。我怕他住不習慣——雖然未必會住就是了。」
他?
遭了,我瞬間擡頭,果然雪乃已經,完全興奮起來了。
她在醫院裡總喜歡看少女漫畫,對于戀愛話題非常感興趣。
她直接握住了榆小姐的手,湊近她問。
「什麼什麼!是男朋友嗎?貓系男友?」
榆小姐愣住了,然後搖了搖頭。
「不是,就是……貓?」
雪乃困惑起來,「貓?好吧。」
她收回手,「你不喜歡他嗎?」
「喜歡啊。但不是戀愛的那種喜歡。」
榆小姐的神情很坦然,不帶一絲旖旎。
「好看,性情古怪,聰明的貓,還有一點可愛,挺喜歡的。」她這樣說。
雪乃看着她,沉默了一會兒,說
「你送給他一間房子。」
榆小姐點點頭,神情帶着點困惑。
「是這樣,但這間房子沒有什麼含義,他既不差錢,也不會住進去,我也沒有期待他住進去。硬要說這可能就是一個惡作劇……」
雪乃搖搖頭。
「不是的。如果送别的都還好。」
榆小姐看着她,她看着榆小姐。
「你送了他一間房子,這間房子被精心設計過。」
雪乃嚴肅的說
「這代表——你對他有占有欲,隻不過你自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你想私藏他,想獨占他,你心裡期待着他和你是特殊的關系。」
榆小姐沉默了半晌,臉上露出恍然的神情。
我有點坐立難安。
過了一會兒,她說
「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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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講的有點口渴,青年很貼心的為我倒了杯茶。
他安靜的聽着我講述,沒有開口打斷過我。
我們都知道他在這段故事裡的角色是什麼,實際上我很驚訝他會來找我。
這也讓我為他們的故事,感到了真切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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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見到榆小姐,真的是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我差點以為她死了,那段時間橫濱發生了非常大的動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