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将小提琴輕輕架在肩膀上,金絲木制琴身與她的身體完美貼合,仿佛融為一體,光線透過敞篷的縫隙流淌,在金絲木制的提琴細膩光滑的表面表面濺射出流暢的星芒。
她側了側天鵝般線條優美的脖頸,弓子在她的右手中如同躍動的舞者,在空氣中優雅的轉動一圈後請落在琴弦上。
鴉羽般濃密翩長的眼睫輕垂,琴漆面的反光在那雙沒有一絲雜質深夜般的雙眸中細碎的燃燒着,光線中飛舞的塵埃萦繞在她的周遭。
如烏鸢一樣優雅的女人,手腕輕輕牽引琴弓,拉出第一個音。
“吱嘎。”
尖銳刺耳的聲音響徹帳篷,打破不遠處三人之間詭異的寂靜。
那聲音和生鏽的鋸子在粗糙的木闆上艱難地劃過發出的聲響一模一樣。
“……”
沈庭榆将手中的弓放下,沉默半晌,擡眸,眼神認真的對着與坂口安吾和「太宰治」站位形成詭異大三角的織田作開口:
“織田作,你給我準備的琴壞了。”
織田作淡定回複:“琴是全新的。”
沈庭榆不贊同的看着他:“可我拉的姿勢絕對正确!但它卻發出了如此鬼哭狼嚎的聲響。”
她把肩膀上的琴放下,如拿着錘子一般拎在手裡,笃定的說“你把琴弄壞了。”
織田作“啊”了一聲,那雙蔚藍的眼眸注視着眼神懷疑看着自己的人,“這把琴從我鑽進櫃子裡就一直握着,我沒動過。”
他平淡而無情的撕破沈庭榆的僞裝,“是你不會拉。”
“不可能!她會拉我沒道理不會!”沈庭榆不可置信的大喊,她翻看手裡的琴,指望自己找出它的毛病。
竟然沒有毛病!?沈庭榆“啧”了一聲,擡頭看着織田作,無賴道:“不是你幹的就是我下屬的問題,總之琴肯定是壞了。”
織田作深思了一會兒,似乎在考慮可能性,最後他點點頭,“可能運輸上造成了問題。”
沈庭榆獲得了勝利,扭頭得意洋洋的對着剛剛一直看着織田作愣神,然後被魔音刺的看過來的「太宰治」擠眉弄眼,大意是「看吧!明明就不是我的問題。」
兩人的對話像是一個開關,坂口安吾震撼的看着眼前耍無賴的人,對方完全沒有了剛剛和自己談話時的神秘和威嚴。
這家夥怎麼還有兩副面孔!?
***
時間回到剛剛。
坂口安吾剛從對方持有“書”的消息中回神時,沈庭榆突然從椅子上跳下來,興奮的說:“話不多說,讓我們有請心動男嘉賓登場!”
坂口安吾愣住了,他感受到自己身旁的「太宰治」肌肉猛的繃緊,坂口安吾扭頭,看見曾經的舊友雙手抱臂,唇線緊抿,眼神牢牢的注視着舞台中央放置的櫃子,好像那之中會突然沖出什麼讓人震驚的事物一樣。
沈庭榆從衣兜裡掏出一個小型的手持禮炮,“啪”的一聲,彩帶從那小小的炮口裡沖出,飄了漫天。
這聲響如同什麼開關,那櫃子的大門突然打開,什麼人從哪裡跳出來。
在看清那個人的人影後,坂口安吾控制不住的起身,那人有一頭淩亂的赤發,眼睛是澄澈的藍色,臉龐輪廓分明,下巴上有着拉碴的胡須——和照片上殘存的記憶中的模樣别無二緻。
織田作之助頭上帶着一個小小的天藍色尖角帽子,不知為何左手拿着一把小提琴,右手握着琴弓,以一種擁抱的姿勢張開了雙臂:“好久不見,太宰,安吾。”
***
我看着眼前再次陷入僵持的三人,有點頭痛。
坂口安吾看起來非常不知所措,他下意識向織田作的方向踏了一步,微微伸出手,然而最後也隻是擡手扶了一下眼鏡,沒有說話。
「太宰治」則是緊緊盯着眼前的人,像是被什麼東西釘在椅子上了一樣沒有動。
我眼神示意織田作:A上去!靠你了!
織田作接收到我的信号,毫不遲疑的上前,首先對坂口安吾發起攻勢,“好久不見,安吾。”
坂口安吾嘴唇蠕動了一下,金綠色的眼眸和那抹蔚藍對視,随後他逃避了織田作的視線,開口“……好久不見。”
織田作眨眨眼,隔閡不是一時就能消除的,他也明白眼下不是合适的談心時機。
和坂口安吾打完招呼,織田作扭頭伸手,想拍「太宰治」的肩膀:“好久不見,太宰,你變了很多。”
「吱嘎——」
那是椅子快速摩擦地闆發出的聲響,「太宰治」帶着椅子後退,避開了織田作的手,起身微笑道:“…好久不見,”
他停頓了幾秒,看着眼前的織田作之助,嘗試一般開口“織田作……”
那聲音很輕,夾着苦澀和悲傷,像是怕自己驚擾了什麼存在。
織田作眨眨眼,顯然沒有理解為什麼「太宰治」避開了自己的手。
我把琴架起來,不信邪的繼續拉,我很不服啊,明明和記憶碎片裡的她拉的姿勢一模一樣,憑什麼人家就能拉的那麼動聽。
「嗚嗚」聲又響起,說這是瀕死的老人發出的呻吟聲,又或是鬼怪的叫喊聲我都信。
我服了。
逃避着不敢直視織田作的坂口安吾猛的擡起頭看着我,我能感受到他的情緒不可扭轉的從複雜的愧疚等變成了對我的忍耐和憤怒——額頭上已然暴起了青筋。
我懂,人一旦連續工作好幾天并且缺乏睡眠,對噪音的忍耐程度會低到可怕的腹地,嚴重者會直接暴起解決發出噪音的人——這是在有一次我幾天沒合眼後,聽到敲門聲産生把交報告的部下丢下大樓的想法後,得出的結論。
當然遷怒是不對的,我是合格且情緒穩定的老闆,因此我忍住了。
“你得抱他,或者接觸他的皮膚。”我看着坂口安吾眼下的黑眼圈,還是放下了提琴。
聽見我的話,「太宰治」的肢體變得僵硬,他看起來非常想逃跑,但織田作已經聽懂了我的眼下之意:他怕「人間失格」會讓織田作消失。
隻見,織田作以迅雷不及之勢直接撈住了「太宰治」的胳膊,握住了他的手,「太宰治」愣住了,他垂眸看着織田作和他交握的雙手,沉默了半晌,喃喃了一聲什麼。
随後他露出和往常别無二緻的笑容,好像已經恢複了鎮定,并且立刻接受了織田作已經回來的事實,語氣輕佻的開口:“歡迎回來,織田作。”
如果忽略他身體後傾,暴露着他依然想跑這個事實的話,我看見他的手在微微顫抖。
我估計他心裡已經亂的不行了。相比他,坂口安吾其實會更鎮定一些,畢竟他已經通過「堕落論」從那封請柬上得知了這個訊息,現在無非就是因為當年的事情而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織田作罷了。
這我就不瞎參合了,你們自己加油吧。
「太宰治」的目光轉向我,神情複雜:“前段時間,你突然加強了港口Mafia的守衛程度,那個時候……織田作就已經在港.黑大樓内部了吧。”
他輕笑道:“原來如此,為了防止消息洩露,也為了讓坂口安吾同意你的計劃,所以選在今天、在這裡讓我們見面。”
這話倒是沒錯,我回望着那雙鸢色的眸子,畢竟他完全看得出來我和織田作的熟稔。
然而,我能感受他語氣裡微妙而不易察覺的不安和風雨欲來的氣息。
我知道他為什麼如此,太聰明的人就是這點讓人感到麻煩。
“是這樣,”我聳肩,“我沒有追究你在港口Mafia放竊聽器的事情,感謝我吧。”
「太宰治」已經放棄了從織田作手中抽動胳膊,當然,這也有他恢複理智思考出違和的因素在。
「太宰治」蹙起眉:“前段時間,你們去和法國政府進行會談,那場談判的目的……是為了讓魏爾倫和蘭波恢複「自由」。”
這件事情算得上絕密,無論是港口Mafia還是法國政府都選擇把這個消息掩埋起來,不過我沒有瞞着「太宰治」就是了,反正他已經知曉蘭波複活的事情。
但是霓虹政府可不知道這件事,畢竟這事兒硬要說的話法國那邊不太光彩,我們有合約。
有點可惜,他們要是可以知道的話,我也不需要用「組合」來施壓了。
坂口安吾瞪大雙眼,顯然被這個消息震撼了,然而未等他開口,「太宰治」繼續道:“即使你可以憑靠「前代首領」的掩埋來解釋蘭波‘死而複生’的事實……”
他那鸢色的眼瞳變得幽深而複雜:“「組合」的公開交好……再加上,你放任那幾個叛徒在港口Mafia行動。”
“你在逐漸向外界透露自己持有‘書’的事實。”他笃定的說,目光沉沉“你是故意留下直系部下之中的叛徒的。”
随着他的話音落下,坂口安吾震驚的看着我,顯然不理解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就笑了,“放心,我向你保證沒有暴露織田作的存在,他們隻會把我突然加強防守的消息傳出去。”
「太宰治」的臉色罕見的變得難看,他開口,語氣平緩:“沒有多久,外界就會知道這個事實,即使他們因為‘書’而忌憚着不敢動手。你和你停留的地方也不會有片刻安甯——尤其‘書’不是萬能的,祂的使用需要一定合理性。”
他微微張了張嘴,似乎有些猶豫,然而還是說出口:“而且,是‘人’就會有人性上的弱點,何況你……”
我明白他的意思,無非就是我的思想觀念偏「善」,不是說這種「善」是軟弱和愚昧,隻是這種基調注定了我們這種人的行動會束手束腳一些。
不是有那句梗嗎:黑化強三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