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開始喊他:中原幹部。
沒什麼特殊的理由。
隻是單純覺得,自己已經失去喊這個人名字的資格啦?
強大無比,縱使曆經别離依然一往無前,永不被「過去」束縛的耀眼太陽。
不會任瘡口腐爛,不會被傷痛絆住。
見到這個人,實在叫我自慚形穢啊。
他們對此多有揣測,有甚者憂心我要對他出手。
屬實荒謬,可悲可笑。
難道隻有他們在乎他嗎?我也在乎呀,哪怕僅是出于經曆和情感造成的束縛,特别的事物就是特别的。
這臆測實在叫人心傷。于是我奏起樂章,以此來洗滌他們心髒。
給予他們富有價值的死亡,能否稱為救贖?
無所謂,左右不過微不足道的犧牲。
現在安靜多了。
——————*1116号,四年前。
中原中也從不會被什麼困住,他永遠向前看。
在聽見沈庭榆死亡訊息的瞬間,憤怒瞬間填充大腦,身邊的下屬被他的氣勢壓的不敢擡頭瑟瑟發抖。
钴藍的眼瞳裡似有火光在燃燒,然而很快那抹火光就被暴雨淋歇,隻留一地餘燼。
赭發青年擡手輕微按壓頭頂的帽子,接過黑西裝遞過來的紙質報告,一目十行的看完:沒有死于太宰之手。
不意外,中原中也想,我并沒有覺得這件事有多麼荒誕無稽,心中早有預感:這個人在解決自己世界上最後一個仇人後就會離開。
黑手套将報告彎折,從口袋中翻出打火機點燃。中原中也注視着那在空氣中飛舞的紙灰,什麼話都不想說。
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我無權幹涉。
不,并非是我不想幹涉。中原中也冷笑着想:是無法幹涉。
身邊的下屬膽顫心驚,似乎還有什麼話想說,卻又在看見他這副神情後變得欲言又止。
中原中也瞥了他一眼,“有什麼話就直說。”
下屬的頭垂的更低了,他用細若蚊呐的聲音道“……太宰大人,不,太宰治,叛逃了。”他謹慎的停頓着,随後閉上眼,神情悲壯,誓死如歸“他還炸了您的車……”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氣笑了。
他說不清這一刻的感受,五髒六腑沉的發顫,難以言喻的無力感和挫敗感油然而生。身側的通訊嗡嗡震響,看都不用看都知道是旗會成員發的。
他是不是應該高興?自己回去面對的至少不是兩具屍體?
喔不對,中原中也冷着臉。死去的那個也沒有屍體。
什麼姐姐,什麼搭檔。
全都他X的一幫混賬。
“我會開一瓶柏圖斯為他們慶祝的。”中原中也恹恹地說,邁着大步往前走去,黑外套在夜風中微微作響。
今夜星漢燦爛,明月高懸,皎白的光傾瀉流淌。荒神駐足在大地上,安靜的沐浴着那抹月光。
恭喜你啊,得償所願。
中原中也咬牙冷笑。
*
港口Mafia高級公寓樓。
中原中也倚在樓道内的牆壁上,看着港口Mafia的人整理沈庭榆的遺物,他的帽檐壓的很低,神情淹沒在陰影裡。
沈庭榆的私人物品少的可憐,黑西裝們來來往往,絡繹不絕,最後也沒把遺物整理出個所以然來。
這個人來的幹幹淨淨,走的也幹幹淨淨。
清潔工們面面相觑,最後也隻從卧室的抽匣裡抱出一團紅白夾雜的廢紙,隻好将它們小心的用透明袋子裝好遞給中原中也,随後悻悻離開。
煙盒從衣兜中抽出,中原中也拿出一條煙,火機“唰”的一聲将煙頭引燃,煙霧模糊了那雙蔚藍的眼。
明天是這個人的第二次葬禮,在Mafia内蒙受她幫助的人很多,葬禮上會烏泱泱的擠滿了人。
中原中也輕淡的吐出煙霧,黑手黨的人已經逐漸離開,樓道内空空蕩蕩。
他沒有動,而是在等一個人。
一個這世界上他最讨厭同時也是最熟悉的人。
遠處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中原中也沒有動作,連頭都懶得擡。
“今天,唯獨今天,我不和你計較。這裡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團了無意義的垃圾。”
來人沒有說話,隻是腳步微頓,随後繼續靠近,視線在那被黑手套夾住的袋子上停留片刻,随後移開。
大門本就敞開着,那人的身影鬼魅般飄蕩進去,又在無所收獲後很快出來。
太宰安靜的站在門框上,中古店裡被厚灰塵侵蓋的玻璃珠般的眼滞空片刻。突然間,嘴角像是被人釘起般,他彎起一個笑,“有些東西不在這裡。”
這話像是自言自語,又似是問詢。
中原中也懶得回答他,心道去你的,别問我,我又能知道什麼?
誰天天發生點什麼事都對我瞞的死死的。
“R怎麼死的。”
“……”
“啞巴了?”真是煩的要死。
“被重力子轟的灰飛煙滅。”
“……啧。”死的太輕易了。
“為什麼叛逃。”
這問題倒叫這個人活過來了一點。
“欸?沒什麼理由喔,就是想這樣做了。”
「砰」
空氣中散滿塵埃,中原中也一把攥住太宰治的衣領,直接将他砸在了牆壁上,軀體和牆壁相撞發出沉重的響音,那聲音在樓道裡悠然回響。
鋒利的眼瞳和那雙死寂的眼相撞。樓道裡重歸寂靜,唯餘二人無聲對峙。
掐在脖頸上的指骨用力。太宰沒有像過往一樣出言諷刺,連掙紮都沒有掙紮一下,像是一條陰濕腐爛的魚般攤在牆壁上,額頭的碎發也無法遮掩住那雙陰郁的眼睛,虹膜如同黑洞,把所有光線都捕捉湮滅,他的氣勢殘暴而戲谑,卻給人莫名的頹廢感,身上帶着掩蓋不住的血腥味兒。
将與這件事有關的Mafia成員全部血洗換牌,給港.黑添了一堆麻煩的,叛逃的前幹部。
中原中也譏諷的笑了,他沒有再去問那個問題,反而像是詛咒般笃定開口,“别整出這幅樣子,你是死不了的,太宰。”
玻璃珠骨碌碌的轉動,太宰嘴角的笑容标準到詭異,宛若恐怖谷效應,讓人見了就毛骨悚然。聽見中原中也的話,他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依然緘口不言。
活像是死了老婆的怨鬼。
中原中也吐了口氣,松開了手,轉身離開。
“滾吧。”
他的身形徒然停頓,昏暗的長廊中,噌亮的皮鞋紮在地上。
赭發的青年微微側身,眼瞳裡閃着銳利的光。
“如果哪天活不起了,我很樂意代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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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構築人格面具前,沈庭榆和太宰發生的瑣事,1116号世界線。」
我是所有倒黴蛋裡最“幸運”的一個。
如果說,我、亦或者我們的命運,是既定的,我所遭受的一切苦難都隻是為了到達一個終點……
那麼這個終點一定設立在僅一人能夠站立的山巅。
獎勵是被内定的、僅我能夠獲得的旗幟。站在這個終點的我手握旗杆,俯身望去,正在半山腰上痛苦掙紮的人們揚起頭——
密密麻麻,都是我自己的臉。
她們有的尚未可知自己失去了赢得的資格,有的縱使知曉了也隻得滞在原地——否則死路一條。
唯一一個得知了全貌的【沈庭榆】沒有資格登頂。她放手了,滾落到山腳下摔的七零八碎,帶着“書”死去了。
我不知道她對“書”做了什麼,能夠讓那個世界變得如此穩定,和if線太宰治離開後的世界不同:那個世界裡的人是真的沒有了後顧之憂。
然而,把一切視當做棋子的【沈庭榆】敗給了情感兩次。
【太宰治】找到了“書”,策劃了一切的一切,把那個妄圖逃向地獄裡的人抓了回來;讓包括我在内的‘角色’獲得解脫的「可能」,變成了「必然」。
「因」 ——「謀劃者」——「執行人」——「果」
他們都太累了。
這兩個人,像是蝴蝶顫動翅膀一樣在我心底卷起了風暴,鑄就給我縱使直面這些事實也能夠走下去的勇氣。
我會從無數世界線中,窺見人們的無數種結局,每個行動造成的蝴蝶效應都會在某個世界線裡呈現,而我的壽命無限拉長。
重複的對話,重複的行動,哪怕影響事件走向的選擇再多也敵不過無數的世界線。
“書”,根本就不是什麼好東西。
讓所有人擺脫“書”的束縛,釋放世界線,雖然我遊離在外,但這是最好的辦法、于大家而言這是最好的結局。
在一切解放後的我、跳出了舞台的我,莫比烏斯環般,将看着一切的一切複述上演,直至親友的面孔也化作符号。
那麼,于我而言,「未來」是既定的命運,還是值得期待的事物呢?
心底無比清楚:有一天我會瘋的。哪怕這會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但作為擁有職能的人,若失去了前瞻性,就和手握槍支的嬰兒無異。
我有些沮喪,但沒多恐懼。
消化好情緒後,啟程,去找解決方法。總會有辦法,總能有靈感——何況有人在幫我。
我其實不明白【太宰治】為什麼這麼殚精竭慮,為什麼謹慎到連這一步都要考慮到——
啊,原來如此。
作為接觸到了“書”的人,他能夠感同身受。
【太宰治】不信任我,對此我雖覺得無傷大雅,卻依然有些哭笑不得。
我不會向命運妥協,雖然有些事情想過逃避,但最終我都不會停下腳步,如果我有赢的資格,為了他們我會——
不,不對。哪怕僅僅是為了自己,我也該赢。
*“不要憐憫自己,憐憫自己的話人生就是無盡的噩夢了。”
·
我告訴太宰:我要構築人格面具。
當然,我并不打算模拟他人,那太精神分裂了,我又不需要像過往的【沈庭榆】一樣束縛異能。
構築人格面具,是一種後手。
在百年、亦或是千萬年後的某天,若我的精神徹底步入終焉。隻要我把自己的人格殺死,讓新生的、編有一些正确三觀以及我底層性格的人格來替代自己的人格,随後将她以胚胎模樣投生到一個合适的、有親友轉世的世界—— 一切就依然能夠正常運作。
那位權柄的繼承者,是我,也不是我。
所謂新生大緻就是如此。
她,大概會是一個很神奇的嬰兒(?),就是苦了系統了。
非常另類的前世今生,非常另類的切片快穿,又有點《齊木O雄的災難》意思。
為此,我要把記憶和情感儲存在一面人格面具裡,以便将來握碎它,同時又要在新面具上篆刻潛在意識和性格作為底層設定。不然到時候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嬰兒,手握着那麼強的武器,一旦思想滑坡了能幹出什麼荒唐事兒我都不敢想。
以目前的估量,自己在初步嘗試後大概是會分為三個階段:實驗室,18歲,以及現在的我。
為了不出現一些倫理和精神問題,我做的嘗試都是在自己的人格上進行的,到最後我會将這幾個階段的記憶融合,這樣無論從哪方面考量我都是我。
沒走到那一步我不需要其他人格,“新生”的面具不急着構築,那會是很久以後的事情。目前首要确保自己就是自己,否則亂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