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警等在其一
12.
“這算什麼欸,姐弟戀?骨科?好有趣喔~”
太宰治的聲音透過耳麥,在自他開口後就變得莫名安靜的台球廳内回響。
明明是與平時别無二緻的懶散聲線,卻叫人莫名覺得室内下了場酸雨,連家具都要被他腐蝕殆盡。
脖頸被麥克風紮到,中原中也沒有理會,隻是蹙着眉觀察着沈庭榆的神情。
在注意到自己的話語被太宰聽見後,少女寡淡的眼微睜,能看出來有些茫然無措,但這神情隻出現片刻,很快又恢複了那種漠然寡淡。
沈庭榆似乎想開口說些什麼,然而太宰治還在那邊陰陽怪氣:
“呀,中也。恭喜恭喜啊,現在你們真要成為徹底的一·家·人了啊,中也喜歡家庭的吧?想想也是呢,你們在一起的話森先生肯定高興壞了~不僅如此,魏爾倫也會為你們慶賀吧。”
麥裡傳來太宰拍手鼓掌的聲音,節拍緩慢,不緊不慢地叩擊耳膜。兩人甚至可以想象出太宰慢條斯理鼓掌的模樣。
“對了沈庭榆,因為太過震驚,剛剛‘一不小心’就把你的名字念出來了,不過既然是表白對象的話——”
“中也早就已經知道了吧?所以沒關系對吧?”
“總不能你隻告訴我一個人啦?那可太暧昧了欸”
太宰治笑嘻嘻的,尾音蜜蜂的毒針般緻命而甜蜜。
他對沈庭榆說話時用的全是中文,中原中也聽不懂。
中原中也現在很有罵人的沖動,左看看沈庭榆,沈庭榆不語,隻惴惴不安地聽着,然後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右看不見太宰治,那人隻一昧小嘴淬毒了似的擱麥裡輸出。
最後他牙酸地摘下脖子上的耳麥,直接把它丢給面前身體逐漸僵硬的少女:“你們聊,”赭發少年露出嗜血的笑,“聊完之後,給我好好說明白你剛剛講出這那番混賬話的理由。”
沈庭榆下意識接住。
她實在沒有想到對面的人是太宰治,重量不大的頭戴耳麥此刻在手中變得如有千斤重,心底虛虛,莫名害怕,下意識地,沈庭榆開始解釋:“我……确實隻告訴你一個人了。”
像是被人掐住聲帶,對面太宰治突然不說話了。
良久,他幹巴巴地:“喔。”
“所以中也才知道。”沈庭榆小小聲嘟囔,身後探出衣擺的觸手擰起打結,在地闆上不安地晃動。
團在裝甲車裡的太宰治眼神暗沉,渾身散發着冷氣,周遭的空氣越發稀薄叫人窒息。
無視下屬震驚恐懼的視線,他用着能把合金外殼按碎的力度單手握着兩側的耳機,聞言嗤笑,心說我們什麼關系用得着你和我解釋什麼。
察覺到氣勢松快些許,凝滞的空氣在密閉的空間内稍微流通,開着裝甲車的司機猛地松了口氣,用着敬佩的眼神看着副駕駛上面不改色的柏原隼。
坐在司機身後的太宰唇角繃成一條直線,冷臉道:“知道了。”
*
“你的意思是,BOSS讓你去一場真實的談戀愛?不談戀愛就不能工作?”
他有病吧。
中原中也大不敬地想,随機他立刻意識到自己這種想法很有問題,自我檢讨後改成了:BOSS一定有他自己的考量。
中原中也坐在沙發上,耳麥放在被沙發四方包圍的茶幾中央。出于某種預感,中原中也覺得太宰‘不在’事情會變得異常麻煩,于是他沒有把通訊挂斷。
沈庭榆坐在他對面,聞言聳拉着腦袋點頭:“是的,我想了很久,覺得最合适的人選就是你了。”
茶幾中央傳來一聲冷笑。
“所以,中也的回答是?”無視太宰治,沈庭榆平和地問。
通訊對面,太宰治蜷縮在柔軟的真皮車座裡,身體被沉重厚實的黑色外衣裹住,放在耳麥上的手指微曲。少年精緻的下颌深深埋進大衣,幾乎快要抵住鎖骨。額角微碎發簾在面頰上投射出影,遮擋着那雙晦澀粘稠的眼。
「最合适」啊。
少年蜷縮着。
唯獨這一點,他完全無法反駁。
因為中原中也确實是個完美的挑不出問題的伴侶——喔,除了身高。
熾熱無比,直率張揚,烈日般吸引着照耀着周遭的一切。
和被陽光曬到一點就想跑掉的自己不同,中也是會溫暖别人的那種人,負責任、對感情忠貞不渝,看起來就是那類會好好戴着戒指的類型。
喔,對。他還對生活向往無比,或許會帶着她前行吧?即使沈庭榆可能是——
他們真的會相處的很好。
太宰治垂下眼。
心髒跳的好難受,胃裡翻江倒海的,喉嚨好酸,真的好讨厭啊這種感覺。腦袋像是被開了一槍糊得亂七八糟的。
真的好讨厭啊。
耳麥裡傳來中原中也幹脆利落的聲音:“我拒絕。”
*
“……喔。”
表白被拒,沈庭榆本以為自己多少會有些尴尬和難堪,結果心底依然是那派無波無瀾,她讷讷點頭,随後打算起身離開。
“好的,抱歉打擾了。”
眼見人就要走,而且怎麼看怎麼像是去找下一個目标,中原中也按了下耳麥側邊的按鈕,滋滋的電流聲不見了。
他沒好氣地開口:
“你給我等一下。”
已經半步踏進影子裡的沈庭榆疑惑回頭:“?”
“我把耳麥關了,我們談談。”
中原中也眼睛都不眨,如此說。
于是沈庭榆坐回沙發,歪着頭問:“工作都聊完了嗎?”
對上那雙無神而死寂的眼,中原中也哽了一會兒,他想問這個人是裝不懂還是真的不懂,某些時刻他會覺得沈庭榆好像什麼都明白,但是……
他但是不出來!于是中原中也隻是歎氣道:“聊完了。你一會兒要去做什麼。”
“找下個合适對象,然後表白。”沈庭榆自然回複,滿臉理所應當。
「不然我怎麼工作?」
中原中也從她的臉上讀出這樣的含義,心底驟然煩躁起來,額角突突,他從來就沒覺得如此頭痛過:“你為什麼不去找太宰治?”
中原中也異常抓狂:給我去找太宰治然後表白啊!!
實在沒有預料到對方如此直白,沈庭榆的眼睛瞬間瞪圓,半晌她反問:“為什麼要去找太宰治?”
喔,中也确實是直率的性格。
不過去找太宰治表白?這肯定不行啊,首先對方是cake,光這一點就超森鷗外範疇了。其次也太危險了,自己如果真的沒忍住……
味覺消失,太宰治知道自己成為了fork隻是時間問題,這瞞不住的,但至少他不會知道他會是我的命定cake。
思緒有些粘稠,腦海裡的聲音又出現了:〖和他告白的話,會死喔。〗
為什麼會這樣說呢?
沈庭榆很疑惑。
那個聲音發出嘲弄般的嗤笑,沒有解釋什麼就消失了。
在中原中也看來,沈庭榆隻是疑惑而震驚地看着他。他一向直來直去,完全無法理解這兩個人亂七八糟的腦回路:“你不是喜歡他嗎?”
未了,他又補了一句:“他不是也喜歡你嗎?”
中原中也萬分不解地攤開手:“所以告白,然後在一起啊?我還以為你們早就——”
“停。”沈庭榆面無表情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前者暫且不提,後者是什麼意思。”
“什麼叫太宰治喜歡我?打哪兒論的。”
中原中也更為震驚,他拔高聲線:“白色情人節那天他不是給你送巧克力了嗎?”
台球廳裡又是一陣寂靜。
沈庭榆滿目茫然:“什麼是白色情人節。”
“……”/「……」
2月14日是西洋情人節,若女方在當日贈與心儀對象巧克力,而男方也對她有意。男方可在3月14日白色情人節當天回禮,表示彼此心心相印。
沈庭榆于三月十四日當天吃掉了太宰治送的巧克力,這件事僅有幾個人知道——其中就包括中原中也。
因為沈庭榆曾向他抱怨過自己被芥末嗆哭了。彼時中原中也還在消化這個叫人震驚的事實,加上這種事情于他們而言與常識無異,就沒解釋。
什麼叫習俗的代溝。
中原中也寡聲問:“你沒在西洋情人節……就是二月十四那天送他巧克力嗎?”
這就叫習俗的代溝。
*
2月14号。
最廣為所知的情人節,黑手黨注重禮節、習俗。于是那天Mafia大樓内飄蕩着玫瑰馥郁的氣味。
剛結束任務的沈庭榆走到辦公室門口,這個情人節她還是知道的,所以在看見自己放辦公室外莫名多出一個堆滿巧克力的桌子時,她很茫然。
她也沒對象啊,誰送的?
随後下屬解釋,在這一天朋友和上下級之間也會互相送義理巧克力表示感謝和禮貌。
對屬下的愛護幫助。平淡而看破紅塵的氣質造就極強的親和力,下達的命令會簡潔明了從不當謎語人,加上鮮少說教和福利待遇高。導緻沈庭榆成為「Mafia内最受歡迎的上司」之一。
喔,霓虹習俗啊。
沈庭榆了然,她确實不清楚這件事,畢竟在她家鄉那裡情人節隻有情侶之間才會互相贈禮。
但真的有點太多了……
沈庭榆看着聖誕樹一樣疊起來的巧克力,極佳的眼力叫她瞧見許多賀卡上都寫着跟簡曆似的投名狀。
身邊的下屬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心下一驚。
好家夥這麼卷!
為轉移沈庭榆注意力,他以極快的手速從巧克力山中挑出一批來:“這些是帶有告白意味的,按照習俗來說今天本該由女性送給男性,看來——”
“哇喔!真是好壯觀欸,都可以去開巧克力工廠了吧?”
清亮慵懶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太宰治的身影從走廊拐角浮現,少年笑意盎然,暗色的眼眸透過額前的發簾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位下屬。
太宰治歪了歪頭,眨眨眼,語氣無辜:“抱歉抱歉,剛剛我是不是打擾你們談話啦?”
還未等沈庭榆回答,他看着那位仿佛渾身都被凍結的下屬,和善開口:“你剛剛想說什麼呀?”
「看來他們很喜歡您。」
下屬立正,義正言辭:“看來他們真是不知好歹居心叵測為了上位不擇手段,實屬心機太重。”
他的眼神十分堅定,讓沈庭榆十分不解。
在燃什麼?
聞言,太宰治意味不明的笑笑,沒說什麼。
“你們拿走分下去吧,太多了吃不完。”
沈庭榆看起來一點也不意外他會來,邊吩咐下屬邊指紋解鎖辦公室的門,那位下屬得令,瞬間着手收拾起巧克力山,他手下動作極快,像是被鬼盯上然後想趕緊離開這裡似的。
下屬流着汗把包裝精美的甜點收進袋子中,他如芒在背,能夠感受到身後太宰治在安靜注視着自己。
指尖碰到爬滿黃玫瑰暗紋黑色包裝紙,暗紅而泛着光澤的絲綢将黃玫瑰們親密捆綁纏繞,然後在頂端挽成玫瑰。
還未等他将這塊包裝别出心裁卻未署名的巧克力放進袋子,一雙手突然自他身後探出,把那塊巧克力拿走了。
“這個,給我好了。”太宰治俯在他的耳邊這樣說,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尾音鈎織了點不易察覺的笑意,卻莫名叫人覺得陰冷異常。
意識到什麼,那位下屬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可以嗎,小榆?”太宰治笑呵呵地扭頭,尋求許可般問詢辦公室内的沈庭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