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餓了?可以啊,你喜歡的話都拿走吧。”
沈庭榆在收拾桌面上的文檔,聽見太宰的問詢,她擡頭,在瞥見太宰治手上的東西後她愣了一下。
有點好看啊……不過他喜歡的話給他吧。
獲得可以随意處置所有巧克力的權利,太宰治扯起愉悅的弧度,無視那邊渾渾噩噩離開的沈庭榆的屬下。太宰治把玩着手中的巧克力,晃進辦公室。
辦公室裝修很簡約,黑白格調,内側設有卧室,以便幹部臨時休息。
唯獨一處角落色彩斑斓,給這死寂壓抑的宛若精緻骨灰盒般的地處添了人氣。
靠近辦公桌的牆角,那裡安置着暖色的懶人沙發,沙發旁安置着胡桃木書架,書架最底層擺滿各式清酒和蟹肉罐頭。
太宰治擡手把放在書架上屬于自己的遊戲機拿下來,又把肩上的大衣挂進辦公室裡側設立的卧室衣櫃裡。
順手把竊聽器塞進衣櫃和卧室内的床鋪底下,滿意發現這裡沒有多出别人的東西後,太宰治砸進懶人沙發。
回彈棉的包裹叫人安心,身體沉甸甸下墜,最近熬夜太久,眼皮被灌鉛般,太宰治泛起了點困意。
那塊巧克力被他留在了沈庭榆的辦公桌上,太宰治按開遊戲機,懶洋洋地吩咐:“我要吃巧克力。”
辦公桌後面的人沒有動。
“我在打遊戲。”
腔調拉長,暗示進行第二遍,辦公桌後的人依然沒有起身動作,隻是傳來翻找事物才會發出的瑣碎響動。
心底泛起說不清的不安,太宰治微抿唇。
不過來嗎?竊聽器又被發現了?生氣了?
要是還是自己下屬就好了,可以命令她……
就在他因為這樣一點小事而開始胡思亂想時,輪椅與理石磚發出的摩擦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太宰治猛地裝作一點不在意的模樣,開始聚精會神地盯着遊戲機屏幕。
他很忙,且一點都沒期待。
巧克力的包裝紙被撕開,随後傳來脆薄的錫紙發出的窸窣細響,察覺到那人走到自己身邊。“咔哒”,耳側傳來巧克力轉磚被掰開發出的聲響,随後可可脂特有的微苦香氣順着裂痕漫出來。
小塊黑褐色的巧克力被白皙的指尖拈着放在自己的唇側,太宰治眼睫微顫,随後歪頭輕咬上她的手指。
舌尖卷走濃香醇厚的可可塊,溫熱的舌‘不經意’蹭到皮膚,太宰治察覺到沈庭榆像是被燙到般猛地抽回了手。
尚未等心底為這小小勝利發出歡呼,手中的遊戲機就被溫軟指尖輕巧走。太宰治正要含糊抱怨,就聽見頭頂傳來沈庭榆微淡平和的聲音:“睡一會兒吧。”
眼睑上的青灰被她用指腹輕輕拂過,太宰治被她摸的下意識地輕眯起眼,癢意順着神經蔓延。
他不自覺地揚起頭,正巧撞進沈庭榆的視線。
沒有預料到太宰治會突然擡頭,沈庭榆細微地愣住,随後隐晦錯開眼。
太宰治嘴角含笑,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沈庭榆垂眸時,纖長眼睫在冷白皮膚上投出蝶翼般的陰影,眼睫相碰間蝴蝶扇合翅膀,在他胸腔深處攪起風暴。
「哭起來一定很漂亮。」
這個想法突兀地自腦海中浮現。
莫名地,想看這雙眼睛蒙上水霧的模樣,眼尾泛紅,淚珠潤濕睫毛預墜不墜,想讓那抹清冷染上自己獨有的溫度。
沈庭榆的指尖捏着剛剛翻出來的蒸汽眼罩包裝袋一角,牙齒輕咬住另一側,微微仰頭,脖頸拉出柔美的弧線。
太宰治看着她輕啟的唇齒咬開包裝,"嘶啦"聲裡,薰衣草的暗香撲面而來。
他突然生出将那截柔軟脖頸握在掌心的沖動。
漆黑清亮的眸轉來,映出自己的面孔。手指蜷曲,喉結艱難地滾動,太宰治猛地别開視線。
沈庭榆夾出那一面印着藍色花紋的白色眼罩,略感無奈地望着太宰治面上的半邊繃帶,心下歎氣:聊勝于無吧。
看見他不抵觸,手指擴開布料黏連的眼罩,沈庭榆把耳挂輕放在太宰治兩側的耳上。
她替他戴上眼罩時,發梢不經意掃過太宰治的鼻尖,香氣混着熱氣蒙住他的感官。
指尖觸摸到少年微燙的耳尖,沒控制住撫摸揉捏的欲望,沈庭榆輕輕捏了捏他柔軟的耳骨。
太宰治黏糊而輕的“唔”了一聲。
“……”/“……”
空氣莫名有些粘稠。
沈庭榆退開身,驅散面上驟然升起的熱意,她開口,音調不太自然:“一會兒我叫你起來。”
被眼罩蒙住眼的少年不吱聲,鴉青發梢下,耳尖燒得通紅,像瓷器畫上梅。
良久,他“喔”了一聲。
*
在被中原中也解釋完習俗後,沈庭榆認真思考,她想起了那天那塊巧克力,于是問:“這算嗎?”
轉贈其他人送自己的巧克力給他吃不能算吧?
問着話時,她眼中帶着自己都沒察覺到的希冀,讓人看不清她究竟是想讓中原中也回答“算”還是“不算”。
聽完之後的中原中也:……
這還沒談上到底是為什麼呢。
他沒有回答「算不算」這個問題,而是用着那種語氣發問:“那巧克力你吃了嗎?”
沈庭榆低頭玩着觸手:“剩了不少,讓我吃了。”
畢竟不能浪費食物嘛。
巧克力味道很不錯,沈庭榆很喜歡。可惜後來查了發現市面上沒有賣的。
中原中也感覺牙酸,喉嚨像是被粒粒鹹膩發脹的事物硌住。
這就叫做旁觀者清嗎?
太宰治,沒白硬告,沒收到巧克力硬回禮,是這樣對嗎。
沈庭榆,現在弄清楚習俗後明知故問,是這樣對嗎?
中原中也覺得自己不是幹部,太宰治不是幹部,沈庭榆也不是幹部。
不,他們多半連黑手黨都不能算了。
什麼JK談戀愛出了問題後找他們共同的朋友傾訴發牢騷??你們在幹嘛?走什麼青春傷痛劇情大家不是黑手黨嗎!?幹柴烈火,趕緊給我在一起啊兩個混蛋不要再折磨他了!!?
沈庭榆是JK就算了太宰你怎麼回事啊?
這句話主人公反過來也成立。
中原中也覺得自己真沒時間陪這兩個鬧了,開始冷着臉:
“這算。總之,你給了他巧克力,而他回應你了。”
“你們這不就在一起了嗎?”中原中也萬分不解,他見沈庭榆還想反駁,直接質詢:“你喜歡他嗎?”
沈庭榆怔了下,随後沉默無言。
“你現在沒反駁就已經說明問題了啊,”
感覺頭發都要掉光了馬上繼承企業傳統要變成森鷗外的的中原中也繼續輸出:“他喜歡你,這還不明顯嗎?”
“還是你想說那個心·機·深·沉的太宰治‘湊巧’在白·色·情·人節送給你芥末巧克力隻是為了惡作劇?我覺得你還沒有遲鈍到這個地步吧?”
沈庭榆啞口無言。
要不是你突然發瘋,我都以為你們早就在一起了。中原中也暗自思忖。
“所以,你喜歡他嗎?”中原中也瞟了一眼桌上的麥克風。
時間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樣長,良久,沈庭榆輕輕點了下頭:“嗯。”
這聲音微不可察,但中原中也如釋重負:“那不就得了?”
搭檔這麼久,太宰治轉個身中原中也就知道他要耍什麼心思。那個青花魚混蛋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極限了,再說了以沈庭榆的性格意識到喜歡誰就會直接了當的追求才對。
于是明明心理年齡比誰都要小,但莫名成熟靠譜的中原中也決定一錘定音:“你,現在去表白。然後你們一起去找森先生,你複職,他高興。皆大歡喜OK?”
别突然搞什麼親情變質他瘆得慌,那一瞬間他都開始幻視初次見面的魏爾倫喊着什麼「弟弟」「家人」就沖上來也不聽人說話的偏執模樣了。
還好不是,沈庭榆是個正常人,不對感情偏執。
中原中也松了口氣。
他現在心情很好,既解決了家庭倫理危機,又讓某個混雜欠了他一個極大的人情。
裝甲車内。
耳麥隻是被改成了單向通訊。太宰治可以聽見他們的聲音,他們卻聽不見他的。司機和柏原隼聽見車後座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像是什麼角落陰暗生物突然被拽到陽光下暴足一百八十天發出的絕望又扭曲的哀嚎。
“什麼啊!”“啊啊真是的”
頭撞到防彈玻璃的太宰治發出這樣的抱怨,那抱怨聲黏糊糊的,好像帶了點甜蜜。司機滿目震驚,他想回頭問詢幹部大人是否還好,就看見柏原隼搖了搖頭。
這下面具總能送出去了吧。柏原隼欣慰閉眼。
可能這時候有人就要說:柏原隼柏原隼,你不是fork殺手嗎為什麼樂見其成呢?柏原隼心說連一向扮演“惡婆婆”的森鷗外都沒說什麼他瞎參和什麼,人倆哪個需要他管。
隻不過。他的眼眸透過車窗望向遙遠的過去。
fork和cake在一起啊……
台球廳昏黃的光線下,沈庭榆輕咬着唇,眼神晦澀。
〖和他告白的話,會死喔。〗
原來如此啊,是這個意思。
指尖無意識摳着沙發邊緣的皮布,直到皮料破出細小的孔洞。
他喜歡我啊。
而我也喜歡他。
沈庭榆仰起頭,回想起那天太宰治泛紅的耳尖,和他手中那塊包裝用了巧思的巧克力。
這樣紅桃芭樂氣泡水般甜蜜酸澀的節日,泛着粉色的泡泡,本該與自己毫無關系,卻因為他而誕生出意義。
大腦塞滿跳跳糖,哔哩啪啦炸得人眼冒星光。心髒因喜悅而悸動蓬勃,隐秘的歡愉過後,胃開始萎縮。
某種微妙的虹吸現象正悄然發生。雀躍如漲潮的海水漫過心防,将容器灌至臨界,卻在某個未名的刹那,因一絲多餘的重量轟然潰堤。
所有滾燙的歡欣順着隐秘的通道傾瀉而出,壺底留下斑斑鹽漬,泛着酸澀的啞光,映出隐秘歡愉後的幹涸與空寂。
沈庭榆覺得胸腔像被塞進團浸了水的棉花,悶得煩躁。
現在呢,知道彼此的心意又能怎樣?
知道這件事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少年恣意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BOSS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不是嗎?總之你别在四處找人告白了,太——”
“中也。”突然開口打斷他的話語,手指攥緊觸手,那些由黑色物質組成的事物程序出了bug,開始左右互搏,一會兒輕柔愉悅地漂浮,一會兒翻滾在地糾結擰鎖。
沈庭榆垂着眸,燈光下發絲遮住她的面孔,叫中原中也看不清她的神情。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太宰治他對于fork是怎麼看的。”
話題轉變太快。中原中也蹙起眉,他看着面前突然像是被大雨淋濕般的人,心下滿是疑惑。
“你……”
“拜托了,這個事情對我很重要。”像顆壞掉的螺絲,沈庭榆洩氣般,頭低的快能夠埋進衣服裡。
「難·怪·啊,不讓我去你的辦公室。」
頭腦内某個卡頓的齒輪瞬間咬合,中原中也怔住了,蔚藍瞳孔中閃過複雜的震驚,最後又恢複平靜。
亘久的沉默在二人之間蔓延,中原中也盯着茶幾中央的耳麥良久,開口:
“你自己去問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