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fia的車很有辨識度:黑、厚實、隐私性很強。
沈庭榆坐在車後座上,駕駛位已經升起隔闆,确保他們的談話不會被司機聽見。
她看見太宰治沉思着把攥着手中的文件夾,腦袋瓜兒裡不知道在迂回曲折些什麼,一會兒冷笑一會兒抿唇,像是快精神分裂了。
明明用着情報把沈庭榆騙上車,現在看着又不是很想給她,也不知道又在擔心糾結些啥。
于是沈庭榆開口:“寶貝兒你為什麼不說話?”
說完她就沉默了,心想完了以前調戲調戲的太順口,現在情況不合适卻沒改回來。
太宰治也沉默了,腦袋糊成一小團,沈庭榆看起來沒有被這件事影響到,他有點高興,過會兒又握着手中的文件開始不高興。
她是因為獲得這個才……追求自己嗎?理智告訴他不是,沈庭榆确實不會為此嘗試和自己拉近關系,也沒必要替他們去解決一些地下組織甚至把針對自己的行動人員進行那般血腥的處理。
但是情感又告訴他:不行不行,得考慮她是别有用心!在太宰治真開始考慮後,情感又暗戳戳問:可是她是喜歡我們的吧?
把這個給她,沈庭榆的态度會改變嗎?
是目的達成後的用完即棄,還是裹挾着真心的更進一步呢?
思緒複雜混亂,心知這樣無法獲悉結果。于是太宰治“啪”的一下霸道帥氣地把文件夾丢給沈庭榆,面上帶着冷笑:“這是「魔獸」事件前港口Mafia截獲的情報。”
猛然被霸總甩了黑卡,沈庭榆茫然接住,她觀察着太宰治不太自然的神情,有些疑惑這人怎麼态度又差起來了。
是因為他們嗎……
逝者的面貌自腦海閃過,沈庭榆輕抿唇,垂眸去翻手中的文件。
太宰治注意到她情緒突然低落,頓了片刻,随後道:“你沒有告訴福澤先生自己的行動,不,應該說除去江戶川和協助人,你沒有打算告訴任何人你要去殺R。”
R是個炙手人物,實際上比起不可控的沈庭榆,各方更想得到他。
“嗯,是啊,畢竟還是要大家都認為他活着比較好。一些神似的身影、暧昧不明的訊息,就能叫幾方因此出手互相消耗實力。”
指尖微頓,視線凝滞在「特意門在急劇的收縮膨脹之後湮滅」這句話,沈庭榆的眼眸裡閃過細微波瀾。
明明不意外,早有心理準備才對。
沈庭榆閉了閉眼,突然輕歎。
可是真發生後,心中還是不可避免的沉郁。
“……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刻把它給我,我不覺得紫眼狐狸會同意放棄這麼大的手牌。”
難得的,不含任何調侃之意,有沒有任何笑音的冷淡語調。太宰治看見沈庭榆把支在車窗上,悠然看着窗外的景色。
“R不會告訴我任何東西,他要死了且必死無疑,以他恨我的程度來看,即使受盡折磨也未必會把所有情報吐露給我。以森鷗外的性格,更偏向于留存它才對——以便未來找到合适時機打出。”
她又開始笑了,眼中沒什麼光彩:
“何況我剛剛給Mafia造成如此大的損失。”
話音落下,車内一時安靜。
突然間,太宰治悠悠開口:“Mafia奉行有仇必報,幕後主使害死這麼多人卻至今未受到代價。這相當于挑釁Port Mafia的行徑森先生當然不可能坐視不理。”
“倘若隻有R和費奧多爾尚好,偏偏美方高層牽扯進來啦。因此在未來會獲有國際支持的你,是最佳的動手人選喔?”
像是覺得腰骨不适,太宰治伸着懶腰,他最近睡得不太安穩,加上工作很多,此時在沈庭榆身邊産生了倦怠感。
習慣這東西真可怕。
自己這是适應一起睡了?疲憊轉為無奈,太宰眯着眼,懶懶道:
“嗨呀,這張牌遲早有失效那日,與其爛在手裡,倒不如成為一張和解書。”
“敵人對Mafia造就的損失借你之手來報仇,同時又獲得了你的好感~簡直一本萬利喔?”
托着下巴欣賞風景的人沒有回答,就在太宰張嘴還想說些什麼時,眼前驟然閃過白光,沈庭榆的手臂對他進行了無法躲避的襲擊。
意識到腰腹被狠狠勒住,太宰治渾身的肌肉瞬間緊繃——沈庭榆突然把他撈走抱進了自己懷裡。
少女深深把頭埋進他的頸窩裡,甜薄荷香将他萦繞,感受到溫熱的呼吸噴灑在肌膚上,太宰治很輕微掙紮,然後被人禁锢得更緊了。
“……所以,你解釋這麼多僅是為了讓我知道這些都是真的?讓我相信森鷗外,随後對港.黑産生善意?”
聞言,太宰治如同被逆捋毛發的野貓,渾身炸起無形的刺,繃着下颚面無表情地從齒縫裡擠出三個字:“不然呢。”
“不然我會以為你在安慰我。”沈庭榆很悶地笑,太宰治張嘴想反駁,感受到她在細微顫抖,他又把嘴閉上了。
視線掃過少女身邊的白色吉他包,太宰抿唇:“還真是叫人意外呢,小榆現在還會留在這裡……不過看來你在消耗完自己那可笑的責任心之後已經定好新的歸宿了啊。”
“這也算是……落葉歸根?哈,你們社長可算是白忙活一場。”他暧昧地吐露出這句話,又有些譏諷開口:“恭喜你,現在你終于不用對我獻殷勤。”
說完他又有點後悔,好像太尖銳。
“……噗。”
耳側突然傳來沈庭榆意味不明的笑聲,太宰發現她像是敏銳捕捉到什麼,這聲笑的很開心,不見陰霾。
某種不安混雜着危機感順着脊骨攀附大腦,太宰治莫名開始緊張,他背對着沈庭榆,因此看不清她的神情。
沒有對「落葉歸根」進行解釋,沈庭榆懷着他調笑着講:“社長可不是為了利益才收留我的……而且我以後還會回來啊。”
“獻殷勤啊……真難得你會說這樣的話。”
她蹭着太宰治的臉,随後像是小狗一樣聞嗅他身上的氣味。面頰被柔軟細膩的皮膚擠蹭,太宰頓了頓,有些擔心自己臉上粗糙的繃帶會割刺她的臉,于是側過頭。
做出這個動作的瞬間,他聽見沈庭榆很輕地哼笑了一聲,尾音勾人心弦。
似是捕手玩味着注視獵物落進陷阱,她倏地從太宰治耳後出手鉗住他的下颌,随後低下頭。
沈庭榆在吻他的脖子。
清楚這個事實的刹那,太宰治覺得腦袋都要炸開了。
眼前一片昏黑,敏感緻命處被兩瓣軟肉吮上,酥麻感細密紮進神經末梢,他的繃帶僅是半纏住脖子,少女的呼吸裹着薄荷氣息漫過鎖骨,太宰治察覺到她濕潤的唇輕輕貼索着他脖頸處裸露在外的皮膚。
發現到太宰在細密戰栗,沈庭榆張嘴,齒尖若有似無地擦過他凸起的喉結,帶着羽毛般的癢意,然後瞬間咬下。
“你在幹什麼!!”太宰治開始劇烈掙紮,然而手臂瞬間被人死死控制,她扣得很有技巧,關節被緊鎖,這個瞬間太宰猛然意識到:這個人的體術恐怕比他預想的還要好。
“你是在明知故問嗎?”
沈庭榆調笑的聲音纏綿着鑽入耳骨,又是一陣厮磨,太宰緊咬牙關。
“大少爺,别動。”
頸間溫熱的觸感逐漸加重,太宰察覺到她的舌尖開始蜿蜒遊走,在敏感的皮膚下撩起觸電般的感觸,酥麻感順着脊背向上攀爬,連尾椎骨都忍不住輕輕發顫。
半遮的喉結被舌尖輕佻舔舐,随後烙印下吻。
“……呃。”
幼貓被叼住脖頸,太宰喉間溢出小聲的嗚咽,他緊緊蹙起眉,鸢色的眼眸逐漸被暗潮覆蓋。
車輪碾過雜物的颠簸将意識震回現實,金屬外殼與柏油路面摩擦出細微的刹車聲。
太宰治察覺到周身桎梏一松,他的大衣領子被身後的人翻起用于遮住吻痕。
那人把他放在高檔皮椅上,随後動作幹脆利落,一鼓作氣地打開車門竄走,太宰僅能看見紅白的衣角在半空中劃過漂亮弧度,随後墜入暗影。
“沈·庭·榆!”
手指微蜷,太宰治咬牙切齒地吐出這幾個字,聲音刻意染上冰冷的森意,他捂着脖頸下車,視野中已經不見那人的身影。
郁氣混着瘆人冷氣在他周身蔓延,太宰治冷着臉注視着面前荒蕪的景色,他轉身,從車裡鑽出待命的司機很有職業素養地低頭不語。
然而對方那墨鏡之下的瞳孔在瘋狂震動。
太宰治:……。
身側通訊傳來聲響,太宰治閉了閉眼,他清楚這是森先生在傳喚自己。
時局動蕩,他們尚且有很多事情要忙,「黑蜥蜴」需要維護秩序,遊擊部隊損失慘重,紛争每天都在發生。
因為五千億遺産,屬于地下組織的混戰即将開始。
竭力恢複鎮定的神情,他下令道:“回總部。”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因為自己的聲音變了調,黏膩而沙啞。
司機裝聾作啞,迅速上了駕駛座。
*
「您為何如此心急呢?」
男人的聲線如陳年大提琴淌出的旋律,裹挾着醇厚的優雅與從容,那雙眼睛盛滿了紅酒般的馥郁色澤,微醺的绛紫色調裡,藏着很淺的嘲弄厭惡。
「呵……總得叫他們得點教訓。」
「你在擔心什麼?有了如此強大的力量還有什麼可怕的,他們早晚都得殺了她!!」
地下基地裡傳來很輕的一聲歎息。
「您真可憐,縱使有着這樣強大的“軍隊”,卻依然如此恐懼她。」
“砰。”
房間裡傳來酒杯摔碎的聲響。
費奧多爾面帶微笑,注視着砸在自己腳邊的、破得粉碎的酒杯,鮮紅的液體自玻璃碎隙間流淌滿地。
“……”
頭頂的白熾燈忽明忽暗。
瑰麗詭谲的,黑白鸢尾花般的男人微側過頭,鴉青發絲将模糊他神情的暗影篩裁成幾截,黑色披風低端染上些許酒漬,翻皮長靴的鞋面也被紅酒洇濕。
費奧多爾收回視線,很随意地理了理披風,随後收回視線,回視着眼前面色陰沉的淺發男人。
R的胸膛在劇烈起伏,他自覺手握大權,已經把自己當做一名性情暴戾的君主,開始對着忤逆上級的“宰相”發脾氣。
“我恐懼她?呵呵……别開玩笑了!有了他們的助力,别說區區一個沈庭榆何足挂齒!”
“我問你!我們究竟什麼時候才能離開橫濱!!”
無視他的歇斯底裡,費奧多爾平和開口:“中立方出手了,現在的局勢,您無論是偷渡還是借用假身份按照正規流程出境都有着極大的被捕獲的風險。即使……”
“别找借口!”R驟然出聲打斷他。
“明明我們也有大國支持,為什麼還要像陰溝裡的老鼠一樣四處亂竄!”
R無法理解,明明自己應該是各方争相拉攏的對象,為什麼因為一個沈庭榆,局勢演變成了這樣。
他寄以厚望的少年,跟被鬼迷了心竅一樣,非但不去解決那個世界禍害,反而變着法子幫她搜捕自己。
R早已數不清,因太宰治而遊走于生死邊緣的次數究竟有多少。記憶最深的那次,他在幽長不見盡頭的甬道裡艱難爬行,渾身狼狽不堪。
好不容易抵達費奧多爾設定的逃生點,R下意識地回過頭。
刹那間,天光傾灑而下,映照出洞口少年陰沉可怖的眼眸。
太宰治察覺到他投來的目光,唇角緩緩上揚,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R看見他緩慢張嘴,做出口型:「你能逃多久呢?」
恍惚間,R以為自己被幽靈盯上,午夜夢回,他總能見到那天太宰治的眼神。
長時間追殺,各方地毯式的搜捕,已經讓R的精神逐漸走向極端。他望着面前年輕俊秀、體弱無比的青年,突然嗤笑一聲:
“費奧多爾,我看害怕的人是你吧?”
聞言,費奧多爾微睜大眼,露出稍感意外的神色,他歪頭:“您為何這樣說呢?”
R眼神冰冷地注視着他:“呵呵……有着如此虛弱的身體,和那個克蘭斯頓一樣,你很怕死吧?所以才不敢拼,所以才懼怕出境。”
很快他就和緩下來,用着傲慢而高高在上的說教口吻道:
“你就是太年輕了,有他們的依仗,我們無需懼怕任何勢力!隻要「源泉之藥」在手,隻要我的實驗能力尚在,假以時日哪怕是世界都會匍匐于我們腳下!”
“啪,啪。”
房間内響起節奏緩慢的鼓掌聲,費奧多爾展露出一個溫柔而贊賞地笑,與之截然相反的是,他的眼底滿是漠然和譏諷:“您說的是,不過先生,還請容我多問一句。”
“您為何如此執着于殺死沈小姐呢?”
費奧多爾含笑:“我們最初與克蘭斯頓先生他們接觸時,您就提出過一個條件——‘沈小姐必須死’,實在抱歉,我對此真的太好奇了。畢竟您有着這樣的才智和底牌,她的存在理應是無關緊要才對?”
“嗬……嗬,她必須死,她必須死。這樣本就不該存在于世的怪物……她不能活着!遲早有一天她會禍亂人間!!”
像是墜入某種夢魔,R開始大叫,他想起實驗室沖天的火光和越發困難進行的實驗。
她會殺了我,她一定會殺了我。
不過沒事了,現在一切都會向好的地方發展的。
R鎮定下來。
費奧多爾看見R站起身,他一手扶在胸口,一手高舉向棚頂,勝券在握,像是站在世界舞台中央進行宣告般朗誦:
“費奧多爾,不得不說,你加入我是明智的選擇,我們将會開啟新的時代,世界因我們而進步。”
“你猜後世會如何稱頌我們?”
“……呵,殲滅惡魔,賦予普通人異能。”
“——簡直就像是神明一樣。”
……
氣氛驟然凝滞。
R僵住了,伸向天穹的手指被釘子紮進十字架般滞在半空。
突然間,他感覺難以呼吸,脖頸生鏽的齒輪般,一頓一頓地扭向費奧多爾。
木質地闆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呀聲,無形的壓迫感如同漲潮的海水漫過R的腳踝。
房間内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溫度,潮濕的空氣裡浮動着若有似無的酒味,費奧多爾披風下擺無風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