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下被燒灼發黑開裂的柏油路散發着沉悶的氣味,陽光突然陰了下去,片片陰雲遮住了初生的太陽,今天并不是一個很好的天氣。
裴小餘牽着男人冰涼的大手,一步步踩踏在熟悉而又陌生的道路上,向左拐彎,直至走到道路的盡頭,那是一座保存較為完好的六層居民樓。不用于其他被烈火侵蝕過的建築,居民樓上長出了些許青苔,不知名的植物順着牆壁蔓延爬滿了半邊建築,紅白相接的牆壁已然稀稀落落的破損,隻露出裡面發紅發灰的内坯。
裴小餘家裡住在四樓,二人順着幽暗的樓梯向上前進,曾經習慣性兩節兩節快步大跑的低矮樓梯,如今卻讓他不敢自信向上踩踏,隻敢順着男人的步伐,一節一節的向上,直到到達最終的目的地。
不知是否是因為太久沒能運動,他感到雙腳一陣發酸發軟,男人為他讓開了大門前的視野,他清楚的看到家門不知何時早已被打開一條縫隙,門鎖上的鑰匙與大門碰撞,發出丁零當啷的聲響,仿佛在歡迎着他的到來。
“為什麼……”
裴小餘顫抖着拉開了那扇他曾經拉開過無數次的棕紅鐵門。家裡的一切都沒怎麼變,雜亂繁多的家居小物件被随意且恰到好處的擺放在它們本該存在的地方,仿佛靜靜地等待着主人的尋找與使用,即使此刻它們已然落滿了灰塵。
右手邊第一間大門緊閉的房間便是他曾經的卧室,沒開燈的客廳依舊是一片昏暗,就如他記憶裡的摸樣一般。裴小餘向前走去,轉頭向左邊餐廳的方向看去,餐廳上不知何時竟放着兩個小小的木頭盒子,裴小餘的心髒一顫一顫的跳動,他不願,也不敢胡思亂想,直接扭頭向着左邊客廳的方向看去,熟悉的紫色地毯旁擺放着黃楊木做成的簡單沙發,即使落滿了一層淺灰色的灰塵,裴小餘依舊認出了那是他媽媽親手縫制的淺紫色沙發套。
整個房間内散發着一股陳舊無人的氣息。一個熟悉的身影自陽台處轉身,緩緩出現在他的眼眶中。
那人穿着一身幹淨整潔的白色西裝,沒有沾染半分血色,也不該沾染半分血色。裴小餘慢慢向着那個身影走去,看清那人臉龐的那一刻,他的雙瞳因震驚而忍不住縮小,止不住的全身顫抖。
身後傳來了靠近的腳步聲,直至二人一同停在這人的面前。
“裴玉……”
震驚、無奈、恐懼、疑惑、無助,萬千情緒彙入裴小餘輕聲的話語中,那是一張俊美無神的臉龐,一層厚重白色的角膜覆在了那人雙目之上,他的表情中不摻雜一絲一毫人類的情感,也未曾污染過半分大群的瘋狂,隻是靜靜的面對着二人,身體遲緩,向前微微踱步。
身側的男人走上前去,将裴玉有些不正的衣領重新整理完好。
看着這不可思議的一幕,淚水止不住的從裴小餘眼眶中擠出,他見證了自己的死亡。
裴小餘很怕死,他曾經自诩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貪生怕死之人,他害怕自己的死亡,更害怕身邊人先他一步離開這個世界,他不知道怎麼面對死亡,就好像人類面對浩瀚的星空那般,既向往又回避,既崇拜又畏懼,滿眼皆是無知與迷茫。
“什麼感受?”
腦海中突然響起那個由無數聲音所共同組成的繁雜之聲,裴小餘擦去了自己臉上的淚水,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而哭泣,他并未對變成喪屍的自己感到半分恐懼,他隻是……
震撼且迷茫。
透過那雙滿是白色翼肉的眼睛,裴小餘的腦海中瞬間湧入了無數記憶,思緒在一瞬間恍惚中仿佛來到了幾年前,那個末世剛剛爆發的時候。
“裴玉,休息休息吧。”
耳邊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那是趙銘宇的聲音。
“趙銘宇,我可能單獨要出去一段時間。”
将鐵棍從滿是血污的喪屍頭顱旁提起,裴玉的身上也不免沾滿了血紅色的污垢,二人站在隊伍的邊緣,小聲的交談着。
“你要去多久啊?帶幾個兄弟不好嗎?一個人去多危險。”
“不用帶人去了,我就是去探查一下周圍。可能幾天就回來,可能要更久,中途我會自己補給,這幾天我們收拾的物資應該足夠安穩生活一段時間了。
你記住趙銘宇,要是有人再鬧事千萬别心軟,十三槍裡面除了我們這些大學生,還有很多社會老油條,他們敢鬧事就直接踢出組織,公告給所有成員,嚴防被刺。
既然加入了十三槍,就得守十三槍的規矩,不然這末世,我怕不是死在喪屍手下,就先一步死在自己人手下了。”
“哎你放心,就幾百号人,我們兄弟團那十幾個人鐵着呢,還是能管的過來的。”
“你可少逞強了,知道你上次被那些人說的啞口無言……”
裴玉無奈的笑了笑。
末日爆發已經過去了很久,好在裴玉和兄弟們在初期憑借着一股狠勁兒殺出重圍,将一部分幸存者學生組織起來。東城大學城的幸存者基地很多,大約有幾百個,大大小小的小團體更是不計其數,但十三槍絕對算得上是裡面最早一批組織起來,也是發展勢頭最大的一支,無他,隻是因為這個組織的十幾個組織者絕對算得上的公平公正,管理與成員同等待遇,沒人想當末世的皇帝,也沒人願意突破底線去當這個所謂的末世皇帝。
整體來說竟然和末世初期的某些高素質學習互助小組沒什麼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