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醒。”武庚站定,俯視下來。
獸皮中,白衣美人直直望來——正是眼波潋滟,幽若深潭,望之極易溺斃。
他眼神微妙一閃,佯裝垂眸看向火盆。
心中雖已有準備,到底其色殊豔,再次見到竟仍然無法對視。
其實,商都富足,健壯嫽婦何其多,他也并非貪色之人。
但世間凡事皆有度:
美貌過頭,或智謀過深,皆會成妖。凡人如何應對?
如此一想,彪之憂慮似乎也更有道理了三分……
此時,妲己探身,狐狸般可憐巴巴分辯,“你或許不知,我并不是妦,你抓了我也無用。不若放我歸去?”
其态無辜,其狀無邪,望之楚楚,難以拒絕。
武庚喉中忽地發癢,輕咳一聲,聲音如常冷淡:
“非也,你仍是首領之女。蘇築已死,首領已由你雙親接替,蘇忿生亦已送回。我且念及有蘇國民無辜,你又将此事告知順,為你将前罪一并勾銷。可若再有下次……”他語氣略重,“有蘇國為你陪葬。”
妲己茫然一楞,隻覺眼前之人萬分不可理喻!
這是人幹事?
狐狸反被逗得在識海大笑打滾:“妙哉,所抓之人既非首領之女,就将首領替換,這邏輯滿分!”
“今日,你暫歇在此處。”說完,武庚擡手扯了一下衣領,隻覺帳中異常燥熱,再多呆一息都難以忍耐,轉身欲走。
“等等!”
白衣蹁跹,妲己沖上來,急急拉住他臂彎,“方才有人說要殺我,他萬一尋來,我豈不是要死!”
武庚視線下移,落在她柔白的手上:
細長的手指宛若玉石雕成一般,手腕還戴着一個樹藤做的镯……
他眸中一暗,先擡手,兩根手指捏住她手腕,将她雪白的爪子拎開,這才說道:“這裡有武士把守,你無需擔心。何況我就宿在你營帳對面,也可時時看顧。”又不忘冷下嗓音警告,“旁人進不來,但你也休想逃!”
妲己頓時小臉陰沉!
到底是便宜兒子,雖然模樣甚可,卻便宜無好貨。
眼見她似乎乖乖認命,武庚這才轉身出來。
帳外,大雪已停,曠野的冷氣灌入肺中,叫他莫名松了口氣,頭腦也清醒許多。
周伯邑忙迎上來,看了他一眼,先詫異問:“怎了?”
“嗯?何事怎了?”他不解,不忘擡手示意武士守好帳口。
周伯邑盯着他,“你面上怎如此紅?”
——即便是淺淡夜色裡看來也過于明顯。
“唔……”他一頓,手背貼在臉頰,笑笑,“帳中太熱,出來倒好些。隻是今夜我無處可去,要委屈你同我将就一夜。”
周伯邑遲疑點頭,說:“那是自然……”
又忍不住再端詳王子一眼,心中隐隐憂慮。
另一廂,武庚前腳才走,後腳狐狸已在報數:“一個時辰。”
妲己正眯眼回味方才肌肉的觸感,聞言一愣:“什麼?”
“你方才令武庚動情、渾身燥熱,為你延壽一個時辰。”
“……???”
妲己差點被曬幹沉默。
一來想不到武庚很會假裝,二來隻貢獻了一個時辰,實在是能叫人氣哭出來!
“怎這樣少?”果然這世上最不值錢的,就是男人的喜愛……
“莫心急,王子畢竟對你有防備,而且你是貢女,他又怎敢過分?”狐狸聳肩,又趁機引誘,“況且,他隻是天子之氣的五分之一嘛,我倒也不妨告知你,若換成天子的一見傾心,便是整整五日壽命。你若反悔,倒還來得及。”
她就知道狐狸賊心不死,不由俏臉陰沉:“……我不反悔。”
“哦……”狐狸悻悻地陰陽怪氣:“那一個時辰就算久,不必有更多期許。臭寶,今日眼看将過,你僅餘十四日壽命,要緊要緊。”
妲己登時攥緊了獸皮,似掐住狐狸喉管。
屋内火光閃爍,月兒行至中天。
眼看生命似水流去,妲己卻被關在帳裡,無計可施,輾轉反側——
此時,她又後悔了答應狐狸的要求。
畢竟思來想去,好像還是挺屍要來得容易些……
正糾結着,帳外忽有人遙遙大聲呼喝,聲音緊迫。
妲己猛地坐起!
須臾,栅寨嘈雜*1,跑步聲急急,有人大喊:“有夷來犯!有夷來犯!”
栅寨之内,一時人人皆醒,披堅執銳,牽馬尋火!
武庚與周伯邑急急走出帳中時,巡夜士兵已飛奔将流星旗送來。*2
武庚也顧不得扣上皮甲,任由奴隸服侍,自己則先向哨崗揮旗,令軍營列隊,又換了方向舞動,命先鳴鼓,遣崇應彪帶斥堠探敵。*3
戰鼓聲振振,待武庚上馬時,斥堠的旗手已傳信回來,哨崗亦舞旗示意:
敵軍兩百人有餘,但兵器粗劣,騎兵不到一半。
武庚遂調用營中一半人馬殺出,其餘射手則嚴陣以待,留守防護。
臨行經過妲己帳前,還不忘在為她加守兩名護衛!
幾乎同時,有蘇國亦查得敵情。
原來這支南部夷人,平時一貫在滇國周遭流竄*4,最近不知為何,常晃來有蘇搶物殺人,亦是有蘇國心頭大患!
今日驟然偷襲,無非是暗觀質子團與有蘇相戰數日,雙方皆損兵折将,遂趁夜前來,欲獲漁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