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應彪被死死向外拉,仍在大聲鳴冤:“祿,我未說謊!蛇毒已蔓去耳朵!祿,你為何總不信我,我心又裂開了……”
周伯邑沒忍住,無力歎息一聲。
武庚正氣得幾欲嘔血,冷不防被一雙手捧住臉。
妲己嬌媚的聲音近在咫尺:“雖已不疼,但不可動怒。怒急攻心,會令蛇毒蔓延。”
他身子一僵,耳朵愈發紅地要滴血,含混應一聲。
妲己又對周伯邑道:“彪說得對,蛇毒擴散,會令身體發熱,他現在耳朵已有發熱症狀,我抓些藥,你命人為他煎服罷。”
說完将蛇藤在酒中搗碎,又混了天南星、當歸等藥材,命人去熬成湯藥。
周伯邑雖然認為王子耳朵發紅可能與蛇毒壓根毫無關系,仍命貼身仆從拿去煎了,又對妲己道:“今日之事,多謝你。”
妲己眯眼,面上甜笑,心頭冷嗤。
空口道謝,果然誠意全無。
她鄭重說道:“那……我可否提一條件?”
周伯邑一怔,先看向武庚,“王子……”
武庚音色極冷:“且說來。”
他心中先有猜想,料定她要以此為功,不想朝商。
妲己低頭看向自己裙擺,因為之前落入洞中,方才又在雪泥地裡走過,已徹底髒污。
她幽幽歎氣一聲,語氣無奈:“我需要衣裳,總不能叫我着裡衣、裹獸皮走來走去?我腿上都沾了泥點……”
武庚一怔,雖未看不到她,卻又在腦中清晰見到了她此時是何模樣。
耳朵立時更紅。
狐狸含淚豎起自己一隻爪頭,對妲己道:“高,實在高。”
它亦以為妲己想離開,誰料她虛晃一槍,調子起得高高,卻偏偏是衣服這般無足輕重的小事。
便宜兒子錯了預想,定會錯愕愧疚,又難免要在腦中具象:
裡衣何等旖旎,獸皮又何等野性,如雪小腿上落了泥點,又怎能不叫王子想為她舔去?
偏又看不到,大約已經抓肝撓肺。
它偷看一眼壽命,果然大喜:“兩個時辰!”
連周伯邑也面容赤紅,忙道:“是我失察,我今日就為你尋衣物。”
軍中雖女武士衆多,但衣物并不會比男武士好聞到哪去,他需再去一趟有蘇。
眼見周伯邑也去了,妲己對巫醫道:“王子此時已無事,我先回去。若今日不發燒,眼睛不疼痛,便是熬過了危機。”
巫醫哪敢放她?若有閃失,自己定然人頭不保,“妲己,你既懂得醫術,何妨留下照看?若有事突發,也免奔走費時。”又向武庚請示,“王子,眼傷要緊,不如令她留下為佳。”
妲己差走周伯邑,等的便是此話。
可武庚沉默一陣,開口時卻說:“她歇在自己帳中即可,來去不遠。”
王子從來說一無二,巫醫見狀,無法強求,隻好先殷切将妲己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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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帳中,妲己随手将獸皮丢在地上,慵懶将裡衣盡數脫掉,再胡亂挑着武庚堆疊的衣物裡幹淨的将腳擦拭幹淨,這才裸身卧入獸皮中取暖。
此情此景,倒叫狐狸記起初見她的情形。
那時,它動辄對着妲己的身體啧啧稱奇,貼着肉皮一寸寸看,一寸寸嗅,總忍不住歎其肉身美好,不能做刺身吃下,着實可惜;
如今再看到,比看自己的身體還熟悉,早已無動于衷。隻餘惋惜:
“唉……武庚顧忌你身份,竟不曾應下。”又有些埋怨,“你方才怎不堅持?你若堅持,他興許會同意?”
妲己勾唇一笑,“我若堅持,他自然會同意。可如此一來,本是他求我之事,不就成了我索取他?”
她之所欲,怎可能隻是衣物。
這不過是麻痹對方的起點。
狐狸訝道:“所以,是欲擒故縱?”
她歎氣:“蠢,這還用問?我雖然引巫醫說出留下之語,但武庚心态防備,我又是叛逃貢女,若真太堅持,他怎能不懷疑我的意圖;唯有讓他自己開口求我,才會感恩戴德。”她拍拍狐狸狗頭,笑道,“莫慌,橫豎傷的是他的眼睛,自有他哭的時候。”
“可他确實傷得不重,我怕萬一明日自行痊愈……”
“怎會那樣快?”妲己神色妩媚狡黠,“我加的蛇藤極少,皆是花椒與茇葀的麻痹清涼,令他舒适。過不了一個時辰,眼睛再度疼痛,他便要悔死。”
狐狸恍然,這才“桀桀”笑了:“好可憐的繼子!好狠心的小媽!”
毛團在識海裡幸災樂禍,坐立難安地等着看好戲。妲己卻困意襲來,打個呵欠,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她夢中正在天宮受封,帳外傳來周伯邑聲音:“妲己,衣物我已取來。可否入内?”
妲己雙眼微饧,頓了頓方沙啞道:“可。”
周伯邑掀簾入内,擡眼時,正見到獸皮中香肩一痕,雪白刺目,凝脂如玉,當即低頭,結巴:“抱歉,我、我不知你不曾穿衣……”
“衣物太髒,隻好丢掉。”她毫不在意,白嫩指尖随意一點,“放在那處就好。”
周伯邑匆匆放下衣物就欲走。
“且慢。”
他足下頓住,不敢轉身:“你還需何物,盡可告知于我。”
妲己走到他身後,語調甜膩得惑人,卻實打實将他當仆人驅使,毫不客氣:“我還要輕履兩雙,需是絲布,我的腳穿不得草鞋,會磨破。還要一雙蹝履*2,屋内行步方便。哦對了,再要一面銅鑒,方便我梳妝。其餘的,我想到了自會告知你。”
周伯邑身子僵直,隻顧避嫌,竟未察覺有異,硬聲回答:“好,我去為你尋來。”
說完,足下帶風,逃也似的離去。
“呵,跑得倒快……”妲己不快地翻個白眼,換上衣衫,将長發從衣中撈出,又問狐狸:“方才你可聞了?他是否是五人之一?”
狐狸搖頭:“我細細嗅過,不是。”
她沉吟不語。
狐狸知她癡戀伯邑考八世,聰慧的腦袋一遇到這人就發昏壞死,很不放心:“你又有何壞念頭?”
“壞念頭?”她嗔瞪它一眼,“我是見他又俊俏三分,逗來解悶。怪哉,他為何總是避我如蛇蠍?”
狐狸趁機嘴賤:“或許你本就是蛇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