享受一陣,狐狸聲音逐漸愉悅:“剩餘的十五個時辰,我為你加了壽命,隻是至多也就到明日日中之時……臭寶,我可再無妖力可用,你務必該收斂一下雌心壯志……”
妲己眼眸一沉:“你放心,我明日定叫惡來将所有時辰吐出。”
狐狸很想哧她,但念在她今日表演出色,堪堪忍住。
這一日結束祭祀,天色已晚,諸人皆歇下。
渾渾噩噩的毛姑完成「驅邪」,被送回了盂方,而妲己也如願留下了空亡……
待到天明時分,妲己夢猶未醒,青女姚已在急不可耐地搖她:“姐姐,姐姐!大事不妙!”
“嗯?”她睡眼惺忪,“何事不妙?”
“空亡被抓了……”
原來,昨夜空亡趁着商軍祭祀後疲憊昏睡,竟連夜逃走。但她隻知亂跑,反而被在四周夜巡的士卒碰到,捉了回來。
妲己急匆匆起身批上外衫向外走,青女姚一路急切地為她解釋:“奴擅自逃走,是死罪!不光如此,她還偷了許多吃食,士兵捉捕時,她還反抗,簡直是罪上加罪!如今不曾殺她,全因她是姐姐的奴,要等姐姐來了再砍……”
妲己疾步涉過地面泥濘,來到羁舍外。
果然,空亡被五花大綁,又在嗚嗚哭泣。
除開她那過分魁梧的身材,她實則還隻是一個懵懂女童……
見到妲己,兵卒哪有敢不尊敬的,全都跪下口呼“仙君”,不敢擡頭多看一眼。
妲己勻了勻氣,問道:“發生了何事?”
負責巡防的小亞便将如何捉住空亡一事說了,手中還拿着一個布袋:“這是她偷走的肉和糧。仙君,我等該将她誅殺。”
“不,不必誅殺。”她面容平靜地說慌,“是我叫她走的。”
兵卒們面面相觑。
妲己又說,“這些食物,也是我贈予她,并非她偷竊。”
“額……”小亞有些糾結,聽出她要包庇這個小奴。
妲己卻已走到空亡面前,歎氣說道:“你怎走得如此急?我早說叫你大食後吃飽再走。”
空亡哭得似個花貓,疑惑地看着她。
小亞輕聲道:“仙君,她這般離去,日後被人抓住,也仍是奴;仙君若憐她,實該帶回大邑,在小藉臣那處落了名,歸于某個戶族,方可為民。”
“原來是這樣嗎?”妲己驚訝,“倒是我想得簡單了。”她望向空亡,“那你可想與我一道回大邑?去了那裡,你可以自在活着。”
空亡猶豫良久,又盯着她看了半晌,方才委屈點頭。
“将她交由我罷。”
嚴肅的熟悉聲音響起,妲己回頭望去,果然是惡來。
惡來恹恹的神色如舊,但眸中又似乎又有些奇異的活泛神采:“待我為她安頓好一切,你可以去看望她。”
小亞忙說:“仙君,有大亞在,你隻管放心;大亞還能為她謀個事做。”
妲己這才點頭:“如此便煩勞你了,隻是,空亡這名難聽,我要為她改個名字……”她想了想,貴族的名字又給不得,于是說道,“從今往後,她就喚作芽吧……”
狐狸耳朵一抖,忽地察覺到了什麼,“惡來雖仍不曾貢獻時辰,但看你的眼神有些異樣情愫。”
妲己悠然解釋:“因為你實則少總結了一樣。我為了一個奴與公主争執,惡來當然會觸動。”她拍拍狐狸的腦袋,“狐狐,你還仍需努力啊……”
~
小食時,盂方伯雨又來請王子。
莫說,伯雨也算是個識時務的豪傑,眼見公主歸來元氣大傷,就已知事情不成。腦筋飛快轉動後,盂方伯雨再度行跪舔之事,腆臉說是為了答謝為愛女驅邪,也為餞行。
沒有了毛姑惹事,妲己對盂方興緻缺缺,借口身體不适推脫;而惡來也隻說啟程諸事需要看顧,不願同去,武庚也未勉強。
不出妲己所料,惡來又趁機來求她教習寫字。
苦也!
付出與回報不對等,妲己無有心力,隻叫他自己看竹簡,有不會之字再問;自己則歪卧在一旁,看窗外鳥樹。
隻餘五日壽命,委實要人命……
或許該去尋鄂順才是……
惡來反而關切她,“仙君昨日驅邪辛苦,自然需要歇息,我自寫下不懂之字問來便是。”
妲己美目一翻,并不搭腔。
狐狸趁機踢踢她:“我其實已知如何令惡來貢獻時辰,你不若試試?”
“哦?你?”她笑。
“……你這調子聽來甚是可惡。”
“唔,那你言來我聽。”
“大道至簡。等他字寫對時,你親他一口,即可。”
“……”
妲己無語半晌,不免憐憫望着它的大頭,語氣無奈,“唉……狐狐,你果然是獸,焉知人心複雜?這等低級引誘,可謂不堪一擊,怎比得上我步步攻心之舉?”
狐狸力勸:“你且試試?一定有用!”
她柔荑一擺,斷然拒絕,“不可,且不說一定無用,萬一将人吓跑,你我此後全無戲唱。”
狐狸還要據理力争,另一邊的惡來卻忽地開了口:“仙君,我有一事,想求問于你。”
妲己一面叫他說來,一面得意沖狐狸眨眼:“看?他已有松動,要主動與我聊習字之外的事。”
惡來肅斂,語氣認真:“仙君為何在意臂傷和芽。她們……隻是奴而已……”
妲己傾身湊近過去,雙目湛秋水,“奴又如何?世道不會永遠如此。青女早就說過,這世上有個地方,雖仍有貧富,但并無奴,人可以自行決定去留,不必陪葬。出身或許仍然重要,但不決定所有,人人都仍有向上的機會。”
惡來手中樹枝一頓,“怎會有那種地方……”
“此時雖無,但你我的後代或許會有。”
她着意強調了“你我的後代”。
但惡來好似全然未聽出其中的綿綿暗示,隻出神想着她所描繪的世界……
妲己撇撇嘴,又是雙眼一翻。
軟硬不吃,糖鹽不進,木頭倒也比你解風情些!
惡來不知又想到了何事,低聲說道:“其實……我十歲就沒了母……”
妲己毛毛一凜,驚懼非常,緩緩道:“你……要認我做母?”
“哦,非也……”他忙解釋,“我是說,後來有一人,似我的母一般,教習我武藝……就同你現在教我識字。”
妲己不快地眯眼……
為何聽上去還是像認母……
惡來回憶着往事,冷厭神色略微生動,“她也同我說過,叫我忘掉出身,隻向前看……她是大邑最厲害的武士……但……後來她就離開了我。”
妲己不料還是個悲情往事,低聲安慰:“節哀……”
“嗯?她離開我是因封了師長。”
“……”
“她是東師顼,大邑四師長之一。”
“……”
救……
大亞,言時可否不大喘氣呼?
她與惡來之間,除開習字時間,為何總微妙得像在雞同鴨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