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有不止一個人同她說阮燦精神上有些問題,甚至她已經做好了同溫落晚一樣被咬一口的準備,卻沒想到眼前的女人格外清醒。
“你是在驚訝為什麼我如此清醒是吧?”阮燦察覺出了她的詫異,“許是我離死不遠了,老天難得大發慈悲,想讓我在這個世界上體面一點地死去。”
“伯母,您莫要說這樣的話。”見阮燦現在情緒很穩定,左聞冉便擡手示意落雲出去,“我想,若是您離開了,溫落晚會很難過的。”
“難過?”阮燦笑了笑,“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您怎知……”
“何初靜方才來的時候已經同我說過了,說溫落晚死得特别慘,被燒得面目全非,就連皇室都覺得丢臉,決定秘密下葬她。”阮燦許是有些累了,站直了身體,又走到桌前坐下。
“不出意外的,你應該便是那日陪落落來的左家大小姐吧?”
“正是。”見阮燦坐下,她也放松了身體,“我對您沒有惡意,對溫落晚也沒有,上次來本想和她一同前來看望您的,隻是出了些岔子。”
“得知她的死訊後,我便又萌生出了這個想法,所以便來叨擾您了。”
“不算叨擾。”阮燦看着眼前這位少女,最終還是認出了她腰上的香囊,“我還以為她早将這個香囊燒了。”
左聞冉自然知道阮燦指的是誰。
現在看來,這個溫夫人給她的感覺并沒有印象中的那麼差,甚至還算得上是很好,與劉敏比起來,阮燦簡直好得不能再好了。
“她應是很愛您的。”左聞冉說,“當初溫大人将這個交給我時,說是自己很珍貴之物。”
阮燦輕笑了幾聲,“那這麼說,你也是她很重要之人。”
左聞冉呆愣了片刻,沒想到她竟然這樣直白。
直白到,讓她的臉都在微微發燙。
“我還記得她很小的時候,同我說過她今天在太學中學了《師說》,還遇到了一位人很好的姐姐。”
“她說,她很感謝這個姐姐,很喜歡這個姐姐,但是她家特别有勢力,她要努力讀書,要入仕,要在将來的某一天有資格站在這個姐姐的身邊。”
“可是當時我将她狠狠地罵了一頓。”說到此處,阮燦微微笑了一下,“我不想她入仕,但是最終還是沒有辦法改變她的人生軌迹。”
“您為何要這樣做?”
這樣一看,左聞冉又覺得阮燦同劉敏很像了。
“左小姐,我們同你們左家不一樣。”阮燦揉搓着手掌,“寒門想要出人頭地,那麼一定會流無窮無盡的血,承受難以捉摸的風險。”
“就像這次。”她擡起眼,“她隻能以假死這樣的方法脫身。”
“您怎知?”左聞冉驚住了,這溫夫人竟然這般聰明。
她記得自己曾看過一本古書,上面說有些精神有問題的人,大多數都很聰明。
那時的她還以為是危言聳聽,如今不得不信了。
“猜的。”阮燦笑了笑,“我還能猜出來,你就是十七年前落落同我說的那個姐姐,亦能猜出來,你對她含着相同的感情。”
“您不反對?”
她還以為阮燦會像劉敏一樣發瘋,甚至以死相逼。
“為何要反對?”阮燦又站起了身,“我很早之前便失去了管她的資格,她去哪,做什麼,我都幹預不了。”
“那天她回來問我配為人母嗎?我覺得,我應該不配。”
“她或許恨你,但是她更愛你啊。”左聞冉開口替溫落晚解釋,“若是不愛你,她又怎會将這個香囊視為珍寶,若是不愛你,她又怎會連回阮家都要畏畏縮縮等到宵禁時間翻牆而入?”
“她被趕出溫家的這段時間,過得好嗎?”阮燦閉上了眼,問道。
“您應該親自問她。但我覺得,溫大人這些年來過得很不好,她身上有許多傷疤,人也看着單薄,朝中皆是一些想要殺她的人,她怕是每天睡覺都在心驚膽戰。”左聞冉說。
“她及笄的時候,可有取字?”阮燦又問道。
“瑾晟。”她答。
“好字。”阮燦笑了笑,“那你呢?”
“聞葭。”
兩人就這樣問一句答一句,一直聊了快兩個時辰。
左聞冉覺得阮燦真的是一位不錯的人,隻是仍是不解,為何她會在溫落晚小時候那樣對待她,就算是她拐彎抹角地問,阮燦也總能将她糊弄過去。
她想,若是阮燦這樣的人入仕,說不定還真能成為一個比溫落晚還厲害的權臣。
“今日你來,我很高興,也算是了了一樁我的心事。”阮燦說。“我的時日不多了,想必她就算回來了也不會再見我一面,你能陪我聊聊,我很是開心。”
“伯母說笑了,若是有機會,我可以每日都來溫家陪您說話。”左聞冉笑着。
她從阮燦口中知道了很多溫落晚的事情,有調皮不願受罰的溫落晚,有不想背書哭唧唧的溫落晚,還有耍賴撒嬌的溫落晚,當然,這都是很小很小的小小溫落晚。
她愈發的想念溫落晚了。
“你要跟她好好的。”阮燦看着眼前的姑娘,“她很喜歡你。”
“我知道。”左聞冉眼眶有些濕潤,“幸好她隻是假死,若是真的死了,我當真不知道該如何了。”
“時候不早了,左大人應該還在等着你回家吧?”阮燦有了趕人的意思。
“嗯。”左聞冉點了點頭,“伯母,您早些休息,注意身體,不要老說自己命不久矣的話,我不愛聽,想必溫大人也不愛聽。”
阮燦瞳孔微微顫動了一下,臉上露出了笑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