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憑什麼
見過那兩人之後,直到已經回到家好一陣,傅元嘉的臉色始終沒有恢複,他沉在沙發裡,閉着雙眼,似有所思。
韋樂生問他要不要先去洗澡,也隻是得到了一聲悶應。
無奈之下,韋樂生隻有自己先了,但當他洗完澡之後從浴室出來,下了樓發現傅元嘉仍然是維持着相同的姿勢,一動不動。
韋樂生心中一沉,他小心翼翼地過去,湊到傅元嘉身邊,輕聲問:“是我不該說那樣的話嗎?”
傅元嘉終于睜開眼,目光裡有一絲訝異。
韋樂生靠向他,又問了一次,傅元嘉将頭枕上韋樂生厚實的肩頭,低聲輕笑:“不是,我喜歡你剛才的樣子。”
“真的?”
“嗯,基于事實基礎的自信讓男人倍添魅力。”傅元嘉啄上韋樂生的臉頰。
韋樂生沒忍住笑,回了個吻,在傅元嘉額頭。
他終于能理解了曾經聽說過的一個說法,兩個相愛的人在一起時候就像兩個孩子,彼此作弄,彼此折磨,又相互撒嬌,相互包容。
相愛,是嗎?
也許吧。
氣氛柔和下來後,他問傅元嘉:“那你是為什麼生氣?”
傅元嘉的身體倏然地緊繃起來,雖然幅度不大。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呼出了口氣,苦笑:“有點荒唐的理由,不過也許……你可以明白。”
“說說看?”
韋樂生的手掌在傅元嘉的臉上摩挲,掌心裡傳來的是肌膚的溫熱和略略帶紮的粗糙感,他忍不住心裡感慨,哪裡能想到有一天,他會這麼充滿愛憐地去撫摸一個同性的愛人?
傅元嘉從喉嚨裡翻出一聲咕哝,他的身子又往下靠了靠,讓自己更多地依偎在韋樂生懷裡,他眼光遊移,飄向天花闆:“就是看着他們和元應差不多年紀,突然覺得很不公平,憑什麼他們,他們可以活着,活得那麼漫無目的,這麼愚蠢可笑,但卻能活着,活得那麼理直氣壯,而我的弟弟,認真生活認真工作,善良又熱情的弟弟卻沒了。他甚至還來不及交個女朋友,來不及正兒八經地約個會……”
話到這裡,傅元嘉頓住了。
倒不是因為喉間的哽咽,純粹是剛剛還不見蹤影的“溜溜”和“樂樂”倏然跳了出來,往兩人的身上拱,盡管年紀不大,但是兩隻貓的性格已經展露無遺,大相徑庭。
原住民“溜溜”毫不客氣大喇喇地癱到了韋樂生的腿上,白肚皮翻起,一副求撸求撫摸的模樣,而“樂樂”則蹭到了傅元嘉的手心裡,溫溫順順地蜷着。
凝重黏稠的氣氛霎時間蕩然無存,兩人一人被分配了一隻小貓,頓時面面相觑,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傅元嘉托着“樂樂”,把他放到沙發上,“樂樂”愣了一會兒,又站起來,搖搖擺擺地回到傅元嘉的手心裡,繼續蜷成一個小毛球。
韋樂生含着笑:“這孩子看起來比‘溜溜’還小一些,所以更粘人。”
“溜溜”聽到叫她,擡起了頭,朝着韋樂生“咪喵”了兩聲,仿佛在問:“叫我做什麼?”
兩人情不自禁地又相視而笑。
傅元嘉捧起了“樂樂”,把臉貼上他毛茸茸的小身子,蹭了蹭。
韋樂生看着他,輕輕地問:“我懂……我有時候甚至想,為什麼死的會是他,如果在那種場合,必須死掉一個人的話,我情願是我……”
他的話沒有說完,傅元嘉用驚跑了兩隻小貓的速度和力道抓住了他的手腕。
韋樂生側過身抱住了傅元嘉,努力地抑制聲音的顫抖:“他那麼好,為什麼是他?為什麼不是那些窮兇極惡的人?為什麼不是那些虛度光陰一天到晚無病呻吟着什麼活着沒意義但又死皮賴臉地不肯去死的人?元嘉,我明白,我也、也不止一次這麼想。這些想法錯了嗎?有罪嗎?可能吧,可我在乎嗎?完全不。要是這個想法可以成真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讓它實現,就算代價是我的命也沒問題——但我也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元嘉,不管我們怎麼想,怎麼折磨我們自己,元應都不在了,都活不過來了,這個世界就是一個沒有元應的世界了。”
他感到肩頸處有些濕,那是把臉埋入他肩窩的傅元嘉的眼淚吧。
是啊,都是驕傲的人,除非萬不得已,不想讓任何人看到淚水,哪怕是同病相憐的情人。
過了許久,傅元嘉才用已經平常下來的語氣說:“你說得對,元應回不來了。不過也還好,我現在過得每一天,都是在向他靠近,再說,還有你陪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