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顔外出一路搜尋謝寒淵,卻一直未發現他的蹤迹。正值午後,陽光灑在青石闆路上,街角茶樓裡傳來絲竹管弦之聲,市井的熱鬧與她焦灼的心情格格不入。
突然,街角一個男子身影與他八分相似,身形颀長,寬肩窄腰,孟顔的心髒猛地一跳,幾乎要從胸腔裡蹦出來。她急忙叫停了馬車:“胡二,停車!”
她顧不得儀态,提起裙裾快步跑上前,屏住呼吸輕聲喚道:“小九?”
男子聞聲緩緩轉過身來。
竟不是他!
孟顔瞬間褪去了笑容,神情僵硬:“抱歉,認錯人了……打擾了。”
她嗓音低沉,像是洩了所有力氣,垂頭喪氣地回到馬車内。
轱辘聲有節奏地響起,碾壓着孟顔的心。她懊惱地揪着手中的絹帕,指節泛白。
必須将謝寒淵找回!孟家不能沒有他!孟府未來的興衰榮辱,還得靠他!
孟顔眉頭緊鎖,思緒如麻。父親此前提及過,謝穆甯的死與修羅閣牽連甚遠,而她心裡清楚,謝寒淵多多少少和那場大火有關。難道……他去了修羅閣?
可是進入修羅閣皆以面具示人,即便去了,又如何尋到他?隻能碰碰運氣了。
修羅閣暗地裡專供權貴們豢養藥人,明面上卻是聲色犬馬,歌舞升平的銷金窟。
良久,孟顔面戴粉色笑臉面具,身後跟着幾個孟青舟的手下,一同進入裡頭。
裡頭莺歌燕舞,空氣中彌漫着脂粉的香氣和酒肉的味道,令人作嘔。
台上兩個男子正翩翩起舞,一群男男女女好奇圍觀。
隻見他們上身赤/裸,背部線條流暢,胸肌硬朗結實,腰間裹挾着一條明豔的朱紅長裙。發以金冠高束,四條長長的金色流蘇搖曳生姿。
台中央擺着一個小火爐,火爐熊熊燃燒。
那兩個男子面對面單手相拉,身體緩緩後仰,将腹部的肌肉凸顯得□□飽滿。
視覺沖擊極強!
台下看客戴着不同面具,無不注視着那兩個起舞的男子。
孟顔強忍着不适,四處搜尋起來,卻始終未發現少年的身影。
她轉身離開之際,一個身着黑色布衣的盲眼琴師走了過來,他手持月琴,嗓音沙啞:“這位姑娘,煩請将這封信捎給你府中新來的下人。”
孟顔聞言,接過手中的信,震驚地瞪大雙眸,新來的?小九?
她猛然擡頭,想要追問:“大爺你……”
那盲眼琴師早已沒了蹤影。
孟顔心中疑惑更甚,她攥緊手中的密信,目光掃視一眼周圍。
奇怪,那大爺為何不用戴面具示人?看他戴着一副陽燧①,難不成是個瞎子?不對,他分明能看到自己啊!
孟顔趕緊将密信塞入袖中,她想了想,人通常會呆在與夥伴一同去過的地方,那……小九會不會再次前往昨夜的那片林子?
想到此,孟顔不再猶豫,跑出修羅閣,囑咐胡二前往昨夜的那片林子。
也不知他離開了多久,這一路上未發現謝寒淵的蹤影。
到了目的地。
熟悉的林子,靜谧幽深,孟顔下了馬車,深吸一口氣,心中默默祈禱。
“小九!”孟顔的聲音在空曠的林子裡回蕩,卻沒有任何回應。
她又加快了腳步,一邊走一邊喊:“小九,我知道你在這裡!”
然而,回應她的隻有風聲和蟲鳴,以及她越來越焦急的心跳。
他究竟去了哪裡?為什麼不肯見她?
天色殘紅如血,風中裹挾着泥土的芬芳,裙裾獵獵吹拂。孟顔一行人走走停停,下一瞬,她擡眼望去,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謝寒淵靜靜地站在木屋外,一身粗布衣衫,卻難掩他出塵的氣質。天邊赭色為他琥珀色眸子鍍上了一層暗色。
微風拂過他幾縷碎發,摩挲着他的兩頰,更添幾分不羁。
孟顔呆立片刻,任憑風肆意地吹拂着她的裙裾,宛如一隻翩跹的蝴蝶。她粉唇微動,呼吸沉重,凝視着眼前的少年。
她伸出一隻纖細白皙的手:“小九,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我的奴才。”她嗓音很輕,卻十分堅定。
謝寒淵迎上她的目光,眸光是一片清明,仿佛一泓清泉,他嘴角微勾,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帶着少年特有的純真。
一抹光暈投射下來覆于少女的手心,少年雖有遲疑,可終究還是牽住了她的手,與她手心的金暈交融。
“好!給姐姐當一輩子的奴才!”
幾縷淡色紅暈自樹梢暈開一層光,卻不張揚,攜着黃昏時分的甯靜。
兩人各懷心思目的,命運的齒輪開始悄悄轉動,再次交織盤桓在一起。
二人怎知,今日的握手,卻換來日後執手一生。
可行走于刀尖之上,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
……
馬車緩緩行駛,車輪碾過青石闆,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馬車内鴉雀無聲,少女肌膚勝雪,眉眼如畫,身上散發着淡淡的幽香,馥郁至極。
謝寒淵暗自揣度,她究竟用的是何香露?和尋常女子的不太一樣,帶着一絲獨特的清冽,又夾雜着幾分若有若無的甜膩。
他想起昨夜在椽栿上攬住她時,觸碰到的那抹軟綿,讓他心生異樣。還有她身上的香露,總是令他感到莫名的煩悶,撥弄着他的心弦。
孟顔憶起昨夜一事,鼓起勇氣打破了沉默:“醜話說在前頭,你以後不能再随意碰我!”
“姐姐,昨夜是我不對,但小九并非有意,實在是擔心你掉下去。”
孟顔不接話,解釋就是掩飾。即便是無心之舉,可是他的手一直握着不放,分明……很享受的樣子!
“姐姐若是不悅,那你打小九吧。隻要能讓你開心,你盡管對我拳打腳踢。”少年讨好着。
話落,他欲蓋彌彰地将衣襟拉開,露出身上一片大大小小的傷疤。
孟顔瞄了一眼,新傷舊傷交錯,無不觸目驚心,心中的憤怨也少了些許,生起一絲憐憫。
“好了好了,下不為例!”她清了清嗓子,“把你衣衫整理好……注意分寸。”他就這麼喜歡在自己面前袒胸露腹?
少年眼裡滌蕩起一抹恣意的神色,漫不經心地整理好衣衫。
此刻,她忽而想起盲眼琴師交代之事,從廣袖裡掏出密信:“這是我在修羅閣時,遇到一個瞎眼老伯給的,說交給我府中新來的下人,那,隻能是你了。”
瞎眼……是他?謝寒淵接過密信,放入了衣襟裡頭。
“姐姐還去過修羅閣?你怎會去那處?”難不成她知道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