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
謝寒淵坐在紫檀木雕花椅上,指尖挑起一抹藥膏,塗抹着肩胛處的傷痕。藥膏冰涼,觸及鞭痕時,他還是忍不住微微蹙眉。
窗外暮色漸沉,燭火搖曳,在他猙獰的肌膚上投下一片陰影,傷口愈發顯得觸目驚心。
錦書端着一碗參湯走進來,青瓷碗上騰起的熱氣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擡眼,一眼便看見他裸露的後背上,縱橫交錯的新舊傷痕,少于已經結痂,暗紅色的痕迹如同蜈蚣般爬滿背脊。而那些新添的卻泛着青紫,邊緣還滲着少于血絲。她臉色一白,手中的托盤險些掉落在地:“世子,你這是……”
謝寒淵并未回頭,隻是手上動作微頓,嗓音低沉,帶着刺骨的寒意:“錦娘假心假意地關心我做甚?還是多在意下大哥吧。”
燭火跳動,映照出他側臉冷峻的輪廓。
錦書放下參湯走到他身旁,雙手不自覺地攥緊衣角,看着縱橫交錯的新舊傷痕,嗓音顫抖:“世子,老奴……老奴怎會不關心你?你這一背的傷……”
“你想問怎麼來的?”謝寒淵嗤笑一聲,眼中閃過一絲自嘲,他轉頭,目光如刀般銳利地刺向錦書,“怎麼,錦娘心疼我了?”
錦書被他眼中的冷意震懾得退後半步,她眼眶泛紅,卻不敢再多言。她低下頭,看着自己布滿老繭的手,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屋内一時隻剩下參湯的香氣和燭火燃燒的細微聲響。
窗外,一陣風掠過,吹落了幾片殘葉,打在窗棂上,發出輕微的叩擊聲,好似在歎息一般。
空氣仿佛凝固成了一塊巨大的冰,沉甸甸地壓在胸口,讓人窒息。四周靜得可怕,隻有窗外不知名的蟲兒,還在不知疲倦地嘶鳴,更襯得這幽幽庭院死寂一般。
錦書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收緊,擡眸看向少年:“您的傷……究竟是何人所為?”
謝寒淵結好了系帶,斜倚在榻上,姿态慵懶。他把玩着腰間的羊脂平安玉,漫不經心地道:“告訴你也無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錦書瞳孔猛地一縮,像是被針尖刺了一下。她緊抿住雙唇,竭力維持聲線平穩:“不知……世子是如何處置的她?”
“她?”謝寒淵唇角一揚,像是聽到了什麼有趣的笑話,道,“還活蹦亂跳地。”
錦書心中掀起驚濤駭浪,震驚、疑惑、不解……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幾乎要将她淹沒。她睜大眼眸,難以置信地看着他:“以世子的性子,不該是将她……殺之後快嗎?”
謝寒淵的性子,她是再清楚不過的。他冷漠、殘暴,視人命如草芥。傷了他的人,竟然還能活着?簡直是天方夜譚!
謝寒淵輕嗤一聲:“她還有用。”
錦書的心猛地一沉,一個荒謬的念頭不受控制地浮上心頭。她試探着開口:“您……該不會是……喜歡那位姑娘吧?”
謝寒淵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仿佛是他不可觸碰的逆鱗。他猛地坐直身子,眸光銳利如刀,死死盯着她:“可笑,你該不會認為我這樣的人,還存有人的感情吧?”他聲音冰冷刺骨,不帶一絲溫度。
錦書沒說話,雖然她的猜測已經脫離了實際,可難免不讓人那樣想。她養育他多年,沒有第二個人能比她更了解他了。
曾經,他對她說:【何為善?何為惡?倘若有報應,惡即是善。】
【我殺那些人,是為了讓他們解脫!】
謝寒淵生性殘暴。
幼時,他為了捉麻雀,直接用火折子燒了它們的羽毛,再将它們翅膀折斷。其中一隻因偷吃過他的點心,最後将那麻雀剖腹取其五髒。
謝寒淵那時卻笑着對她說:【你看,我現在已經原諒了它。】
可那是原諒嗎?
不,那是對生命的漠視!錦書教導他這樣做太殘忍,别人會害怕他,會拒絕和他交朋友。
他聽後,歪着頭思索起來。想到了另一種更溫和卻又陰暗的手段。他學會僞裝,學會用無害的外表掩蓋内心的黑暗。
思緒拉回到當下,她看着眼前這個已經長大、卻依舊讓她看不透的少年。他不但不殺那女子,亦無淩辱。
他生平第一次因為一個女子,改變了他原有的行為方式,這不見得是件好事!
從謝佋琏死的那一刻起,等待他的隻有血淋淋的日子。他在此刻動情,反而容易被人拿捏住他的軟肋。
前方的道路充滿荊棘,他隻能獨自前行披荊斬棘。任何牽絆,都可能成為他的緻命點。
謝寒淵皺眉,眸中閃過一絲厭惡和不耐,一字一頓地道:“以後莫要妄言。”
此生他最恨的就是女人,錦書竟生出這般愚昧的念頭,當真是可笑至極!
“我會讓你看清楚,我對她無半點情分。”他十分自信地道,美人不過是一具披着皮的白骨,一攤腐肉。
色相皆空,不過是昙花一現。
錦書心中五味雜陳,她知道,謝寒淵不會輕易改變他的想法。但她還是忍不住擔心,擔心他會因為那個女子,而陷入萬劫不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