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懸在檐角的琉璃燈忽然晃了晃。
孟顔提着杏子紅裙擺從石階跳下,未留意到少年垂落的睫毛下,瞳孔正翻湧着比夜色更濃稠的暗潮。
“既然姐姐忘了自己說過的話,不如小九好好提醒下您。”
孟顔歪頭盯着他,“嗯”了一聲。
“姐姐那日對小九說,想看看小九的身子,想抱一抱,說小九身子很燙……”
“你胡吣什麼!都是你瞎編的!”你個撒謊精。
她故意用蔻丹戳了戳他的手背,滿意地聽見他壓抑的抽氣聲。
可下一瞬,她心頭一顫,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
“姐姐也學會了撒謊。”少年眸中透着恣意。
月光漫過少年低垂的頸項,在喉結處洇開小片陰影。
孟顔未注意到他吞咽時喉結滾動的頻率加快了幾分,隻顧着掐了掐少年精瘦的腰。
她隻想找個洞鑽進去,真是尴尬得腳趾扣地,内心仿徨不安。
隻是,她不知那日禦史台的人怎麼來得那麼湊巧,但還是得感謝他,他又救了她一回。
此刻,謝寒淵隻覺腰間一陣癢癢,咯咯地笑道:“再往下,可要碰到小九的……活兒了。”
孟顔指尖瑟縮,一時頓住,什麼活兒?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姐姐...…”少年刻意放柔的聲線像摻了砂礫,他俯身朝她靠近,“你說呢?”
孟顔的耳尖騰地燒了起來,自她中了催情香後,謝寒淵就像被火星子燎了尾巴的狗,總愛用這種綿裡藏針的話撓人。
“誰要碰你了!”她側過身,赤金耳墜在頸側晃出一抹碎光。
少年忽而擡手,替她扶正歪掉的珍珠步搖。這個本該恭謹的動作,因着他刻意放緩的速度顯出幾分狎昵的意味。指尖若有似無擦過耳垂時,他嗅到少女發間沾着的淡香,混着她頸側薄汗,釀成比酒更醉人的氣息。
“我……怕髒了自己的手呢。”孟顔繼而又道。
聞言,謝寒淵神情一怔眸色微黯,忽然逼近半步,将她困在牆壁與自己胸膛之間。
“姐姐的話,是在說小九髒?”他眼裡透着一絲薄厲,那番話已然觸動他敏感的神經。
孟顔的手臂撞到花架,震落幾片帶着夜露的花瓣。她終于察覺今夜的謝寒淵哪不對勁,那雙向來盛着春水的眸子此刻幽深如潭,倒映着她于慌亂中雙手覆他胸膛的模樣。
“我……我認為男子都挺髒,你隻是稍微有點髒。”
謝寒淵忽然輕笑出聲,這笑聲不似往日清越,倒像鈍刀刮過瓷盞,激得孟顔脊背發麻。
他墨玉般的眸子凝視着她:“那日長公主秋日宴,站在你身側的男子是誰?”
此話一出,孟顔身子僵住了,指尖不自覺地蜷縮起來。他竟然一直暗中偷窺?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你為何要偷窺?”
“不是偷窺,是恰巧看到。”少年低聲道。
“那你如何入得了宮?”孟顔追問。
少年唇角一勾,露出一個危險又魅惑的笑容:“姐姐想知道?可是知道的話,恐怕性命堪憂!”少年身上透着淡淡的冷香,卻令她感到一絲窒息。
孟顔連忙晃頭:“那就不必說了,我沒興趣知道。”反正,她也能猜個一二出來,以他的身份,入宮并不算難事。
謝寒淵卻并未罷休,反而欺身更近,幽深的眸子緊鎖着她,像一隻蓄勢待發的野獸。
“我瞧姐姐那日朝他一直笑,笑容很是……清甜。”
前世他看到她對蕭歡微笑時,心中就尤為在意,直到她死後都未曾忘記。沒想到,這一世,他還是那般在意。
孟顔心裡咯噔一下,緩緩開口:“他叫蕭歡,我倆打小就認識,所以已經很熟絡了。”話落,孟顔在想,自己向他解釋那麼多幹什麼!又何需向他解釋呢?她微微蹙眉。
“哦,原來是青梅竹馬。”少年沉聲道,語氣中聽不出喜怒,卻讓孟顔感覺如芒在背。
“那姐姐覺得他髒麼?”
“……”
“差不多吧。”孟顔不知該說什麼好,但不撒謊,謝寒淵心中肯定不樂意,她輕咳一聲,試圖緩和氣氛。
夜風卷着池中殘花的香氣,将少年肩頭的青絲揚起,吹落在孟顔的肩頭。她忽然意識到兩人姿勢有多逾矩,正要掙紮,卻聽外頭梆子聲一響,令她一陣踉跄。
“啊——”
尾音消失在驟然收緊的臂彎裡,孟顔聽見自己的心跳,好似震碎了月色。
四目相對,少年雙目似漩渦,幽深暗沉,攝魂奪魄般地勾住了她的神魂。
她隻覺心跳漏了一拍,一陣恍惚後,才緩過神來。
孟顔連忙推開謝寒淵,手掌觸及到他冰冷的衣衫,不由地打了個寒顫。
她語調慌亂:“夜已深,我我…該走了!”
下一瞬,少年修長有力的手指攥住了她的皓腕,力道不大,卻帶着一絲不容抗拒的意味。少年眸色晦暗不明,拇指指腹漫不經心地摩挲着她的肌膚。
“可那夜姐姐卻在向小九撒着嬌……求救。”他還是第一次見她撒嬌的樣子,軟糯嬌嗔,和平日裡大家閨秀的模樣判若兩人。
聞言,孟顔心中開始嘀咕:他到底想說什麼嘛?撒嬌又怎麼了?他今日的表現……不會是想借此對自己傾訴真心吧?
“小九從未與女子交合過,此生亦不打算娶妻,在小九心中,您是知己,亦是恩人。還望姐姐,莫要對小九動了不該有的心思。”他聲音低沉平緩,仿佛講的話與他無關。
他這一生岌岌可危,對男女之情并無興趣,對生兒育女更覺了然無趣。他從未體會過真正的親情,也不知如何愛人,如何愛子女。
孑然一身,倒是最适合他的選擇。
什麼?什麼!她沒聽錯吧jpg.
“小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