舷窗外的雨簾裡偶爾閃過低等兵蟲的陰影。

程陽不耐煩地皺眉，将舷窗關死。

“說了不要在休息室外面晃。”少年把臉埋進邱意晚後頸，試圖尋找幾分安慰。

邱意晚縱容地讓程陽抱着。

人類形态的蟲母總讓兵蟲們産生一些錯覺，似乎比蟲卵還要脆弱一些。

不過他們也很少見到，大多蟲母都是臃腫的，祂們很少變成這般柔軟的模樣。

程陽覺得這和邱意晚是在人類的實驗室出生有一定的關系，但想到這一個，他心裡隻有心疼和憐愛。

嬌貴的蟲母居然變成了人族的實驗品。

他用尾鈎輕輕托起邱意晚的腰，恨不得把蟲母和自己融為一體。

“媽媽，冷嗎？”程陽嘴唇擦過邱意晚的耳尖，似乎在等一個答案，但蠍尾卻誠實地将人往懷裡又帶了半寸。

邱意晚無意識蹭了蹭，他今天精神網有些過分活躍，感知力也強上不少，他甚至不刻意去鍊接，也能感知到整艘星艦的生命體。

這讓他實在睡不好，外面變異種用螯肢叩擊艙壁的聲音都如實傳導而來。

“吵死了……”程陽敏銳地感知邱意晚的煩躁，不客氣地将威壓散出去。

幾具重物砸在地闆上的悶響讓走廊瞬間死寂，那些家夥倒不敢再在外面亂動了。

高熱是突然襲來的。

程陽感覺到懷裡異常的高溫，他坐起身，就看到邱意晚的皮膚泛起病态的潮紅，整個艙室很快就充斥着蜂蜜的甜香。

邱意晚确實不好受，他感覺皮膚下密密麻麻的癢，讓他禁受不住弓起身子，甚至分泌出過分的信息素。

程陽立馬從他身邊彈跳起，然後和蟲母拉開距離，他蠍尾受刺激，瞬間暴長，蟲母的信息素激得他感覺全身都有種沸騰的感覺。

“媽媽，看着我。”程陽試圖将邱意晚喚醒，但很快發現這是徒勞。

他驚恐地發現邱意晚的人類拟态都不再穩定。

他心中難免多了幾分後悔。

或許最開始就不應該選擇這顆星球作為落腳地。他當年還太年幼，還沒資格完全知道初代離開這個星球的原因，現在想來怕也不隻是輻射這麼簡單。

很快……整艘星艦突都傳來甲殼爆裂的脆響，那些低等蟲族正在成片跪倒，他們胸腔裡震動着的是最基本的求偶頻率。

邱意晚的瞳孔散開，隻覺得腦袋要爆炸一樣的疼。

“收不回來……”

邱意晚無意識地呢喃，他的精神網以超越光年的速度擴散。

星河在震顫。

獵戶座的隕石帶裂開一道縫隙，那些不知何時被永沉的蟲族星艦都開始抖動。

邱意晚感到自己正在變成某種容器，不，準确說是母巢。

雖然在此之前他作為蟲母就可以鍊接大多的蟲族，但相對于初代這種，他的精神網很難稱作是母巢。

因為可鍊接的的範圍太小。

但現在……

他能看到無數複眼在黑暗中睜開的樣子，能聽到甲殼摩擦時的聲音，甚至可以品嘗到蟲族最原始的本能渴望。

渴望進化，渴望擴張，渴望……抵達至高的母巢意志所指引的方向。

他就是那個方向。

當邱意晚的精神波徹底在獵戶座星雲散開時，他看見了。

不，那不是單純的視覺，而是某種超越感官的精神映像。

在這片星海中的蟲族的腦海裡都映出相同的畫面：

蜷縮在艙室裡的王。

那個蟲母是祂……

至少在這一刻，獵戶座這片星雲的蟲族将不再遵從初代，而是他的意志。

他居然完全壓制了初代的意志。

當精神網鍊接時，卡爾諾的螯肢刺入了控制台。

整艘“暴君”星盜艦都在發出瀕死的震顫。

但這位大名鼎鼎的暴君此刻卻像初生幼蟲般蜷縮在指揮椅上，複眼裡流轉的是邱意晚的睡顔。

這是精神網直接烙進他腦海的畫面。

“先停止前進！”他對着抽搐的兵蟲們嘶吼。

“長官！擔任導航系統的兵蟲現在信息素暴動！”副官焦急地跑來，卻被卡爾諾一腳踹翻在地。

他現在對任何形式的噪音都感到煩躁，尤其是這種不好的消息。

“閉嘴！“卡爾諾撕下身上的猩紅甲片，露出青灰色的皮膚。

在在進化成高級之前，他便是這般醜陋的……全身青灰色的甲殼附身。

卡爾諾看着身上縱橫交錯的疤痕，然後擡頭看鏡子。

他厭惡地看着鏡子裡那張介于蟲族和人類之間的畸形面孔。

這是他被初代母巢抛棄的證據。

“我們是異端。”卡爾諾喃喃自語，聲音嘶啞。

在那個充斥着輻射的荒星上，他們靠吞噬同類進化，靠掠奪維持生存。

他們信奉力量，嘲笑忠誠，但今天，新生蟲母的精神網絡波及完全在嘲笑他們引以為豪的理智。

那些被他們遺忘的本能又一次出現。

“老大……我們現在該怎麼辦？”一個兵蟲小心翼翼地問道。

卡爾諾沒有回答，他閉上眼睛，試圖屏蔽精神網裡揮之不去的陌生信息素。

“那是……王的意志。”另一個兵蟲突然開口，聲音裡都帶着幾分狂熱。

他的話立刻引來了其他星盜的嘲笑，但剛剛精神鍊接時，每一個都臣服于本能，所以這些嘲笑顯得實在蒼白。

“放屁！什麼王！我們是自由的！”另一隻兵蟲反駁，但他的聲音最終變小。

他其實也有些不能肯定。

卡爾諾有些煩躁……這隻新生的蟲母真是……剛剛二次生長，就擾亂了他們整個星盜團的“軍心”。

經過這次呼喚，肯定一部分渴望回歸這位蟲母的懷抱，但因為初代的陰影，又有一部分恐懼被重新奴役。

但卡爾諾隻這麼想了幾秒，就突然睜開眼，他的複眼裡閃爍着幾分瘋狂。

”我知道他在哪兒了！”

“老大，您是說……那個王？”

“沒錯！”卡爾諾猛地抓住控制台，螯肢狠狠地刺入金屬。

“他的精神波動……帶着輻射的味道。隻有那個地方……隻有我們當年被抛棄的地方，才會散發這種鐵鏽的味道！”

艦橋内一片嘩然。

他們都知道卡爾諾指的是哪裡——被他們稱為“墳場“的廢棄星球，那是他們痛苦的起源，也是他們永遠無法擺脫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