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子紮在身上不疼才是堕落的開始。

江杳年默默咀嚼着這句話，心裡到底是有了點安慰。江懷硯見她平靜下來，問：“如今，清南王是個什麼态度？”

江杳年如實說了：“他想和江家結盟，扶太子繼位。”

“他還真是執着，這麼長時間了都不放棄。不過也能說得通，否則又怎麼會事事都願意幫忙。”

“哥，你相信他嗎？”

江懷硯一頓，“為什麼這麼問？你不信他嗎，看着不像啊。”

“我從前的确是不信，但他的表現挑不出錯，就算是演也這麼長時間了，挺不容易。”

江懷硯心下了然，“看來今日過後，你是徹底信他了。隻不過祖父那邊，可沒那麼容易說動，你私下答應與他結盟，把江家的命數和他綁在一起，祖父定要責怪。”

他說的這些江杳年不是沒想過，“哥，祖父作為皇帝牽制江家的籌碼，被困于深宮多年，前朝之事他已經不甚了解，更無法插手，江家往後如何，全看你我怎麼走。

若真是太子繼位，江家就還是尊貴的皇親國戚，若是旁人，便隻有死路一條，但太子年輕，尚還不懂如何籠絡人心、拿捏朝臣，更不必說要與幾位野心勃勃的王叔明争暗鬥，勝算能有幾成？江家綁在他身上就會有好前程嗎？

我不敢賭，也不想等，晏時清既然有心相助，我們何不投桃報李，結了這個盟，若他始終言行一緻，那對我們來說大有益處，若他起了二心，我們也大可将他棄之殺之，另尋他路。”

江懷硯沉吟一番：“你所言甚是有理，但祖父古闆愚忠，被皇帝變相着軟禁了這麼多年都不肯說他一句壞話，現下皇帝還活得好好的，你先有了其他打算，我們便是說破嘴恐怕也無法讓他認可。”

燭光躍動，江杳年眼底的桀骜被這火焰燃得愈加旺盛，她道：“那便，先斬後奏。祖父再怎麼愚忠，我也不信他對皇帝的情誼深得過我們。”

江懷硯笑起來，仿佛破碎冰面上升起的第一縷春意，“先斬後奏？好主意！南南，你冥冥之中就該走這條路，若當年困你于閨閣，可真是我天大的罪過。”

江杳年垂首低笑，“多謝大哥成全。”

*

翌日，晏時清率領一批軍隊出發南下，冥六穿着甲胄僞裝在士兵之中，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城。

江杳年和江懷硯同乘着馬車到了皇城門口，下車給守衛看了腰牌，步行進宮。

她回京這麼久了，今日算是正兒八經第一次上早朝。

頭戴進賢冠，身穿绯色圓領袍，佩十一銙金帶，手執象笏，腳蹬烏靴，和江懷硯一模一樣的裝束。她雖是武将，但身形并不魁梧，勁瘦挺拔，任誰見了都要誇一句：“好俊俏的後生！”

百級台階之上，宏偉莊嚴的宮殿靜靜矗立，兩旁的佩刀侍衛也一動不動，靜若雕塑。

柳熹然遠遠地就開始招手，幾步跟了上來，“江大哥，你等等我啊！”瞥到旁邊的人，奇道：“這是哪位仁兄，我怎麼沒見過。”

江杳年也不認識他，但見他與江懷硯關系不錯，玩心上來，道：“我是江侍郎的遠房表弟，苗冶，近日才被調到京中，不知這位大人怎麼稱呼？”

柳熹然品級沒她高，聞言拱手一禮，“苗大人，下官是鴻胪寺丞柳熹然，與江大哥是好友。”

“原來是柳大人，我常聽表哥提起你，今日一見果真氣宇軒昂，貌比潘安。”

江懷硯一臉笑意，卻并未制止，由着江杳年胡說八道。

柳熹然看向江懷硯，“江大哥，原來你平日裡都是這麼看我的？那你們江家對我這個準女婿還是很滿意的嘛！”

此話一出，江懷硯暗道不好，果然見江杳年挑了挑眉尖道：“準女婿？表哥，我怎麼沒聽你說過？”

柳熹然搭話，“是啊，這麼重要的事，你怎麼不告訴苗兄？”

江懷硯兩手抱在胸前，無奈歎氣，“這親事本是兩家父母閑聊時所說，小妹那時并不知情，性子又野，想來是不願的，怕拂了然弟的面子，便不曾對表弟提起，表弟勿怪。”

江杳年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瞪了江懷硯一眼轉身先走了。

柳熹然在一旁笑：“江大哥，苗兄這是怎麼了？難不成他也心儀江二姑娘？”

江懷硯沒好氣地用胳膊肘搡了他一下，慢慢拾級而上，“别玩了，你隻管惹她生氣，回頭還是我遭殃。”

柳熹然與他并排，“你怕什麼，給有脾氣的貓兒順毛，我最在行。”

江懷硯偏頭警告他：“你沒那個心思，就别去招惹她，否則我打斷你這小子的腿。”

“你怎知我對她沒那個心思？江大哥，你别護這麼緊啊，萬一她對我有心思呢？”

江懷硯停步，“我不信，你們多年未見，我不信你會對這麼一個陌生的人有感情，也更不信她會對你有什麼心思。”江懷硯用手指隔着虛空點了點他，“最後警告你一次，别招惹她。”

柳熹然擡手握住他的手指，“江大哥，你我好歹兄弟一場，未免也太小氣了點。”

江懷硯面色不豫地抽手，“那是我們的事，别扯上她。”

柳熹然負手而立，看着江懷硯與他的距離緩緩拉開，神色凝重起來。

卯時剛到，晏時禮被李公公攙扶着坐上了龍椅，朝臣跪了一地，齊聲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晏時禮咳了幾聲，才用有些暗啞的聲音說：“衆愛卿平身吧。”

衆人又齊呼:“謝陛下。”這才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