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靜悄悄的,一時沒人說話,但都悄悄瞥晏時禮的臉色。
蠱物陰邪,在蒼梧是人人喊打的東西,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如今關臨竟然貢了一個蠱女,入境的時候難道沒查出來嗎?還有鴻胪寺的人,在四方館的時候也沒發現嗎?
柳招眠及其禮部官員的臉色很難看,鴻胪寺卿胡向覽更甚,這要是怪罪下來,别說烏紗帽,腦袋也難保。
寂靜之中,晏時禮輕輕笑了一聲,“胡愛卿,看你幹的好事。”
胡向覽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連着磕了好幾個響頭,“陛下恕罪!”
其餘人也是紛紛起身,跪地叩首,一個個額頭挨着地面,噤若寒蟬。
虞君堯站在一旁,睜大眼睛看着這些人,仿佛不明白他們這是做什麼,“陛下,您不喜歡嗎?”
晏時禮嘴邊挂着笑意,“瞧你們一個個的,動不動就磕頭,叫人看了笑話,朕隻是說為何不好好的把人請進來,反而要關進籠子,太沒禮數。”
雖然他這麼說了,但衆人還是惴惴不安,維持着叩首的姿勢一動不動。
虞君堯笑,“臣還以為是她長得不好看,陛下不喜歡。”
“哪裡。”
虞君堯:“蒼梧國禁蠱鄙國是知道的,但蠱女并非蠱物,與常人無異,所以陛下不必擔憂,且此次前來是為兩國交好,怎會做出不敬之事。”他掃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蒼梧朝臣,“陛下别責怪他們。”
晏時禮笑了笑,“這是自然。”又對那些人道:“起來吧,往後可得注意。”
“謝陛下。”衆人起身,小心翼翼的坐回去。胡向覽的手微微發抖,在心裡已經把遺書拟了好幾份。
晏時禮端詳了女人一陣,問:“她為何叫蠱女啊?”
虞君堯解釋:“蠱女還在腹中時由她的母親服下美人蠱,數月之後降世,孕育成功的蠱女一般八字極陰且百毒不侵,便把她們自小與毒物養在一起,直至長大,在此期間也會有不少折損,所以成年蠱女極為稀有,但她們性格乖巧,容貌出衆又很聰慧,模仿能力極強,例如一首曲子,隻要看過别人彈奏一次,她便能毫無錯誤的彈出來。當然,這些不算什麼,她們最珍貴的,就是有延年益壽、化解百毒的作用。”
“延年益壽、化解百毒?”晏時禮把這句話重複了一遍,倒是生出些興趣來,“真有這麼神奇的功效嗎?”
虞君堯道:“怎敢欺瞞陛下,若陛下能應允帶個罪犯或牲畜上來,臣可以為陛下展示。”
晏時禮轉頭對旁邊的侍從道:“吩咐禦膳房,帶一隻活着的牲畜過來。”
“是,陛下。”
那人快步出去傳信了。
這場景的确熟悉,在沅川聞風樓裡的那個黑衣人也是這麼說的,是巧合嗎?
江杳年遙遙望了晏時清一眼,發現這人也是神色凝重,察覺到自己的目光後,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看來這個蠱女他也不知情,但從沅川至今已十日有餘,怎會無一人發覺,還是說這蠱女真如虞君堯所說并非是蠱物,隻是取了這麼個名字。
禦膳房很快擡上來了兩隻活蹦亂跳的兔子,虞君堯從旁邊的盤子裡拿了兩顆一并擡上來的藥丸,分别喂給它們。
不過須臾,兔子開始劇烈掙紮,兩個侍從按着它們,直到安靜下來,隻有四肢在無意識的抽搐。
虞君堯又拿了匕首和碗,蹲在籠子跟前,笑眯眯地道:“借我一點血好不好?回頭給你帶好吃的。”
蠱女下意識把手腕藏到了身後,怯怯地,“會疼。”
虞君堯耐心地道:“很快的,不會疼,你不相信我嗎?”
蠱女不說話,眉頭蹙起,每個細微的動作都在說:我很害怕。
虞君堯又道:“看見那兩隻小兔子了嗎?它們中毒了,需要你去救,等它們活了就可以陪你一起玩,你也不願意嗎?”
蠱女看了兔子一陣,一臉糾結的把胳膊從鐵籠縫隙中伸了出來,“那你要輕一點。”
“好的,”虞君堯快速在她的胳膊上劃了道傷口,用碗接着流出來的血,蠱女緊閉着的眼睛睜開了,似乎沒想到今日這麼溫和,她看着虞君堯,笑得很開心,“真的不疼哎。”
血接夠了,虞君堯用帕子在她胳膊上纏了幾下,“我就說不會騙你吧。”
他起身把血喂給兩隻尚還溫熱的兔子,退到了一邊,“陛下,且稍等一下。”
晏時禮颔首,端詳着卧在地上的兔子,其餘人也目不轉睛的看着,生怕錯漏一點過程。
虞君堯氣定神閑的喝了口茶,還有心思朝趴在鐵欄杆上的蠱女挑了挑眉毛,蠱女笑着晃了晃腦袋,完全是一副稚童的神态,在場的蒼梧大臣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關臨人卻全都神色如常,見怪不怪了。
兔子突然開始往外嘔血,劇烈的抽搐,甚至眼睛裡也淌出血淚,大廳裡頓時一股濃郁的血腥味,不少人都或嫌惡或驚恐地捂住了口鼻,江杳年看着這一幕,從前那些場景又被勾了出來,血淋淋地在腦海裡翻滾。
她瞧着籠子裡笑得不谙世事的蠱女,那些看似柔弱實則麻木陰狠的大臣,以及高位上微笑着眼裡閃爍着雀躍的皇帝,她心裡突然冒出來一個聲音:瘋了,瘋了,這些人全都瘋了!
地上的兔子還在抽搐,她偏過頭不願再看,卻對上了虞君堯的目光,他也生的極美,唇紅齒白,笑起來帶着蠱惑人心的潋滟,發間的鈴铛輕響,仿佛湊在耳邊的呢喃,令人心神蕩漾。
他無聲地動了動嘴唇,“你不喜歡嗎?”
江杳年心頭一震,卻不是因為他的容貌,她隻看見虞君堯琥珀色的眼睛,仿佛深林中巨獸的瞳,犀利、兇殘、又帶着一絲玩味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