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六點半,濃夜降至,這晚正巧碰上滿月。
萬裡無雲,漆黑夜裡,孤月瑩瑩一輪。
寒風侵肌,江淺等在紀家老宅門口,拉緊裙子外面的水貂皮毛外搭。
車是五分鐘後停到她眼前的,前燈照亮瀝青地的紋路,車門自動敞開。
迎着風,江淺往回退了半步,俯身時,單手擋住胸口,擡眸之際,正巧對上了江少珩的視線。
他坐在後排另一邊,不急不慢拍拍自己身側的位置,眼神示意她坐。
車内,暖風充盈,一首純音樂播到結尾。
駛入院内,路邊斑駁的樹影在江淺裙尾上匆匆而過。
自上車後,江少珩沉默着打量她,江淺本來底子就好,哪怕換了淡妝,也并不寡味。
他想起半年前,兩人第一次見面,江淺幹幹淨淨的學生裝扮,就很難讓人移開眼。
江家情況複雜,多得是便宜親戚,能用的聯姻人選數不過來。
可江少珩一眼就挑中了她。
視線沒移開,快到主樓時,他才對着江淺滿意評價了四個字,“還算像樣。”
“一會進去少說話,多看。”
江淺淡淡“嗯”了一聲,借着微弱的路燈光,她偏頭看江少珩,夷由兩秒,在下車之際,最終選擇開口:“小叔。”
助理的開門聲正巧落在她的尾音上,涼意兇兇,摻雜進暖風中。
車内,男人沒動,眼神示意站在車外的助理。
會意,他給裡面兩人制造出獨處的空間。
室外飄進來的涼風散盡,江少珩才應她:“怎麼了?”
“你之前答應過我的,現在還算數,對嗎?”
男人挑挑眉,反問她:“你指什麼?”
江淺說得直截了當,“你說過,給我三年時間。”
江少珩的目光就順着她的話遞過來,深沉難猜,兩個人視線交疊,空氣中靜了幾秒鐘。
過往被撕開個口子,許多碎片般的記憶逐漸湧上心頭。
當初,她想得很明白,自己能争取的也隻有時間。
彼時,江少珩笑了笑,身體往座椅上靠,饒有興緻地啟唇,繼續問:“跟我談條件?”
“江淺,你當初告訴我自己隻需要三年,比起聯姻,你能為江家創造更大的财富,但我不認為在酒吧工作半年和所謂的價值有什麼聯系,你确實很聰明,看來也猜到了我今晚的用意,我給你三年時間,但你總得确保這段時間過去後,在衆多聯姻對象裡,我能為江家選個最滿意的。”
他在為這三年加碼,無論是哪種結果,都百利而無一害。
“我是個商人,也并沒在這段時間裡幹涉你的選擇,隻是想确保三年後自己有筆穩賺不賠的買賣。”江少珩語調淡淡,繼而又道:“我當初是願意給你機會,但是江淺,你現在還有什麼籌碼跟我談條件?”
她沒法回答這個問題。
确實沒有。
在半年前,她和江少珩的談判就已經用上了自己的全部。
藏匿于黑夜的手慢慢捏成拳,又松開,江淺輕吸一口涼氣。
她不能惹怒江少珩,虛與委蛇也好,忍氣吞聲也罷,局勢比人強,江淺不會因為一時沖動去呈口舌之快。
江少珩不是林與馳那種草包富二代,他的城府心機太深,猜不透也很難糊弄。
半晌,她緩緩觸碰到車門把手,在下車前一秒,江淺最終隻說了句:“算數就好。”
……
主樓正廳,大門敞開。
進屋,入眼古色古香的裝潢,佛前三柱香,蒲團整齊放了兩排,整個廳内彌漫着淡淡的香灰味。
也難怪江少珩會把她打扮成這樣。
紀家老宅太大,一路走上來,來回換了四波不同的人做向導。
三樓就一個宴會廳,地面鋪了軟綿質地的新紅毯,暖黃調的燈光從樓道亮到盡頭。
廳門關着,但隔着老遠就聽得到人聲,雜亂交錯。
等在外面的老管家見到來人後,急忙迎上前,笑臉相迎,“您來了。”
“這位是江淺小姐吧,有空記得常來,咱們老爺子就喜歡熱鬧。”
江淺總不會把客套話當真,隻順勢點頭。
旁邊,江少珩不動聲色擡起胳膊示意她,面上接話,“老爺子呢?”
江淺垂眸,頓了兩秒,伸手挽上去。
老管家做了個請的姿勢,“在裡面呢,也是剛到,就等您了。”
擡手,兩邊人緩緩推開門。
倏爾,廳内自然風悄然撩起江淺耳邊的碎發,一束明亮的光照過來,身側緩緩被照亮。
宴會廳内噤聲,無數目光偏過來。
在形形色色的衆人裡,江淺最先對上了紀祈川的視線。
他坐在圓桌最右側那一角,西裝外套随意搭在椅子上,黑色襯衫開了上方第一顆扣子,手背貼着櫻桃木桌面,慢慢搖茶杯裡的龍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