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漸見狀不妙,想想也不好讓她繼續頂着流言蜚語在場邊坐着,就讓她自己回去了。
後來……
後來……
後來直至落水前發生了什麼她始終記不起來,隻剩幾個零碎畫面在腦中滑過。
江景鸢垂眸,不是意外,是刻意引導啊。
“你以後要注意一下啊,不要靠近林苑的池子,中心那塊地方不讓人靠近的!”
江景鸢聞言精神一振,“為什麼?”
江景漸用一副“你這孩子真是傻了吧唧”的表情看着她:“當然是怕有人落水了。”
頓了頓,他見江景鸢眼露失望,又道:“這都是幾百年前桓帝下的禁令了。傳說那時這個池子叫‘天水池’,短短一個月内就有十幾個宮人接連落水,被救起來的宮人也瘋瘋癫癫地自己還往池子裡跳,這才下了禁令。”
“都是傳說了,你别太在意,你看你現在也沒什麼事。”江景漸安慰道。
江景鸢:“……”
不,有事。
江景鸢夾起面條放進嘴裡。她本來想着能将法器藏在皇宮裡的人多半是皇帝——不然皇宮的守護者們也不會放任自流。
——死幾個宮人或是皇嗣比起法器算得了什麼?畢竟,能輕易死掉的人也不會是什麼可貴的奇才。不是奇才,手握大權的人又怎會為其側目?
皇帝下的禁令多半也是為了不被人發現。
但聽江景漸這麼一說……幾百年前桓帝下的令,這人就算修為再高深,也早沒了吧。
江景鸢面無表情地用筷子扒了扒碗裡的面,擡起碗咕噜咕噜喝湯。
她喝了小半碗湯,放下碗,漆黑的眼眸随意一瞥。
“啪嗒……”
“咚!”
朱紅筷子從手中掉落,她猛地站起,身後的椅子翻倒在地。
江景鸢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地盯着江景漸身後,神色瞬間僵住了。
習慣了江景鸢常年面無表情地内心陰晴不定,江景漸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見鬼舉動吓了一大跳,身子後仰,整個人差點帶着凳子向後摔去:
“你要幹嘛?!!”
江景鸢沒有回答他,隻是盯着他身後面色蠟黃、瞳孔縮至米粒大小,嘴角卻帶着微笑的宮女。
江景漸見此也不敢再說話,手上蓄力,猛地扭身。
然而在他轉身之際,江景鸢清楚地看到那宮女閉上眼睛又睜開,眼睛恢複正常還透着一絲茫然,嘴角也緩緩放下。
“江景鸢你不會真瘋了吧?!”
江景漸看着一切正常的身後情景,反而回頭用驚懼的目光看着她。
“……沒事。”江景鸢隻能說道。
“真沒事?”
“沒事。”
“真?”
“沒。”
江景漸不信,懷疑地看着她,“不行,明天我去找母後說說。”
江景鸢下意識想拒絕,擡眼卻見少年眼中暗藏的擔憂,猶豫了一下沒有拒絕。
安甯的夜色裡。
華麗宮殿裡微弱的暖色燭火在少年困倦的側臉和整潔的白衣上染出一片暖橙色。
少年百無聊賴地翻着手中的書冊,他翻頁極快,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江景漸時不時側頭看向不遠處雙手交疊在腹上、平躺着的少女熟睡的面容,仔細檢查一下,厚厚的被子依舊完完全全裹住了少女,她的下巴下安分地壓着一截被子——江景鸢小時候抗議過,表示這樣蓋被子總感覺脖子癢癢的,但最後還是被江景漸盯着這樣習慣了多年。
她不知道的是,江景漸也沒想她僅僅被否決一次後就真的這麼将就下去了。
江景漸略感心虛地想着。
靜谧之中隻有滴蠟聲,江景漸身形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靜坐在桌邊——就算此時臨近天亮,他還是老老實實地繼續守着。
反複的驚吓,哪怕江景鸢剛休息完也還是累了,倒頭就睡,沉沉地一覺到天明。
今日日頭很烈,但殿内并不熱,甚至有些陰涼。
等江景鸢午時吃過糕點零嘴,才看到江景漸和容後身邊的侍女跟着兩個人走進殿來,後邊還有兩隊宮女。
其中一個穿着大紅官袍,面容有幾分眼熟的男子上前一步俯身行禮,眉眼溫和,含笑道:“臣容也燼,奉皇後娘娘之命與國師前來為殿下看診。”
啊?
容姓?
還有國師?
怎麼鄭重的嗎……
完了,不會真的看出些什麼吧……江景鸢心裡一緊,面上始終平淡,颔首:“多謝。”
江景鸢坐到軟榻上,感受着雙手下柔順的錦布,冰冰涼涼的,就和她的心一樣。
她雙眸緩緩轉動,目光跟随那道颀長的白衣身影移動。
餘光見江景漸目光堅定地看着她,江景鸢沒有餘力去回應,隻是看着白衣國師背對着她往香爐裡放了些什麼,然後轉回身冷淡地朝她一颔首。
一旁的容也燼笑着說:“殿下安心,國師的實力衆所周知。”
江景鸢隻是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安心。
怎麼不安心?
她當然安心了,她現在的心比死人的還要安。
江景鸢心如死灰。
直至白煙徐徐燃起,她才無助地暗自腹诽:“真是欺負人啊,用着前人傳下來的零星術法的江家要對上這個時代德高望重的大師喽,到底是誰更勝一籌呢?”
“……是了,就算靈魂替換沒被看出來,也還有一個‘螣蛇’印記在。”
江景鸢内心一悲,不由地思索起自己大老遠穿越過來是為了什麼。
換個環境死?還是為了體驗一下古代皇室的殡葬服務?
鼻尖萦繞着幽幽木香,江景鸢思維滞澀。
她的最後一個念頭閃過:“江雲疏不會有殡葬服務了,但是江景鸢可能會有一個衣冠冢……”
似醒非醒,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再也提不起一絲一毫的擔憂和驚慌,無邊無際的空白籠罩住了她——她連動彈一下的念頭都沒有産生。
她看着眼前之人,眼前之人也微笑着注視着她。
久久相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