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各色的彩色混合着燈,将整座城的每一條街道都照得通明,絢麗的宛如仙境,映亮了上空大片大片的夜空,仿佛都将璀璨的星河襯得暗淡無光。
“咚咚咚——”
“嗚——”
鼓樂聲震天,籠罩在橙紅色燈光中的寬廣大街道上,密密麻麻如同蝼蟻群的人流掀起一陣又一陣喧嚣的浪花,每個人都笑容滿面,肆意揮舞着雙手,簇擁着長長的華麗車隊向前。
車馬的隊伍中間,一座十分大氣華貴的宛如層層閣樓的彩車不疾不徐地往前,彩車上的十幾名舞者裝扮的少男少女,看着下方的人群,笑眯了眼,張嘴發出哈哈大笑。
他們手裡或舉着燈籠,或是捧着孔明燈。
“咚!”鼓聲如雷,孔明燈從彩車上緩緩升向上空。
随即是“嗚——”的号角長鳴,彩車上的少男少女們朝着下方的人群揮舞着手裡的燈籠,臉上洋溢着同樣的歡樂。轉着圈又翩跹起舞,他們興奮得面色紅潤,時不時熱情地和身邊人相擁。
鼓樂聲和人的歡呼聲交織成一片,詭異的,沒有人能夠不在這場狂歡中沉淪。
——哪怕是外來者,哪怕是受困的外來者,在這場歡樂的慶典中,一顆心也魔怔般地跟着樂聲的節奏跳動,仿佛就連滾燙的血液都被陌生操縱,奔騰不息。
沒有人的臉上可以不揚起大大的笑容。
煩惱消失了,思緒是前所未有的歡愉和輕松,歡樂永存,歡樂永存——
長長久久,平安喜樂!
哈哈哈哈哈哈,平安喜樂——!!!
車隊和密密麻麻的人流湧向一處古老的高塔。
火紅的、慘白的大小不一的無數花簇齊齊撒向天際。火紅的幔帳滑過夜空,數不盡的花簇在天空上如同流星隕落——
紅的,白的……數萬人大笑着朝天伸出兩臂呈現出虛攏着的環抱狀,盛情難卻,缤紛落了滿懷。
“夢魇之主!夢魇之主——”
明明是大笑着的狂歡場,衆人未付之于口的話語卻清晰地傳入外來者的耳中,牽引着靈魂在震顫。
“賜予我們永生!賜予我們永遠不息——”
“守護我們長長久久、平安喜樂——”
古老的高塔前,萬人瘋狂地發出無意義的嚎叫聲,狂野,原始,又好像能換醒人血脈中最原始的恐懼和狂歡。
無意義的野獸般的嚎叫聲中,無聲的狂熱的祈禱和索求傳入外來者的靈魂深處。兩者交疊着,外來的人隻覺得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咚”地越來越快,仿佛快到某種極限,又好像早已停息。
他們的臉上帶着如癡如狂的笑容,清醒又好像十分麻木地跟着城中居民朝着高塔俯身跪拜。
随着萬人折服跪拜的柳驚語眼神發直,她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心中濃濃的疲憊拉扯着她,叫她不要再去思考,叫她跟随着萬人歡呼。
她的腦海裡甚至生不出一個明确的字眼,渾身無力,柳驚語艱難地轉動眼球,硬生生将自己的目光從面前這場視覺盛宴上挪開。
她的目光緩慢地垂下,盯着腳下的地面,她身不由己地被擠得東搖西晃,人群攢動,眼前的一小塊黑色的地面上踏過無數隻灰撲撲的鞋子。
寒芒一閃,柳驚語手持短劍,另一隻小臂向前伸出,桃紅色的袖子霎時洇開一塊花狀的深紅色。滴滴答答,猙獰傷痕中冒出暗紅色的血水蜿蜒着順着手臂流下,砸落在地面,最後彌留挂在指尖的血珠搖晃了一下,砸落……
血花四濺。
在這份疼痛之中,柳驚語短暫地清醒了一瞬。
但随着“嗚——嗚,嗚——”的奏樂聲再轉了個彎,壓低、壓低、壓低,又爆發出狂歡的奏樂,柳驚語的瞳孔渙散了。
柳驚語無神地看着爬滿血迹的小臂上,兩道早已結痂的傷痕如同枯槁老人側卧其上,貫穿覆蓋在兩道傷痕之上的一道新鮮的血痕,硬生生翻開了薄薄的血痂。
随着歡樂喜慶的奏樂聲,血管在鼓動,暗紅的血水從手臂上的猙獰傷痕裡汩汩冒出,不息,不息……怎麼也止不住。
視野裡的景色模糊了起來,柳驚語腦海裡一片空白。
“直到今日,我也不記得那之後發生了什麼。”小亭子裡,柳驚語抿着溫熱的茶水,嘴邊揚着一抹溫柔又清甜的笑意,說道,“等我醒來時,城中還是深夜,卻格外蕭條安靜。而我自己和其他五個人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回到了客棧裡,我們就在大堂裡圍着桌子坐了一圈,趴在桌面上剛剛從睡夢中醒來。”
旁邊一向戰戰兢兢的江景縱都忘了害怕,震驚地看着她說道:“難道你們其實根本就沒有離開過客棧?!”
他猜測起來,驚叫道:“難道其實就根本沒有山城,城裡的一切都是這個客棧施展出的幻術?!那,那個‘山貓’呢?!‘山貓’和客棧到底是什麼關系!”
“不對啊不對啊,這樣真實龐大的城中景象怎麼可能是幻術?!真要是幻術,那施展出幻術的那個存在得有多厲害啊!”江景縱陷入一陣頭腦風暴,隻覺得自己整個腦子都暈乎乎的,“那城裡那麼多人是怎麼回事?那個慶典又是為了什麼?真的是為了祭‘山貓’?‘山貓’就是這一切古怪的源頭?!”
柳驚語笑着,沒有回答他。
看着面前幾人專注的神色,她隻是頓了頓,又接着說下去:“這一夜未完,我們又聽到了那如同貓叫又像是嬰孩放聲大哭的嚎叫聲……”
幽藍的月光從客棧的窗戶裡透了進來,就像是落進了深沉漆黑的湖水裡,照不亮深處,無力地被黑暗吞噬了大半,隻留窗戶邊絲絲縷縷的微光在無言地昭示着什麼。
“啊!!!”
一聲恐慌的尖叫聲劃破了粘稠的黑暗,在幾人的耳邊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