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鸢無聲地深吸一口氣，安耐下心中霎時掀起的驚濤駭浪，放在手裡的紙張，轉而拿起手邊的一本手劄。

——她的确對長生之法十分好奇，但若是方法是變成石屋外籠子裡關着的那群“羽人”，那她是不願的。

江景鸢沒了解過長生成仙，她無憑無據，但她并不相信凡人成仙就是變成鐵籠裡的那些東西——若當真如此，那這個世界真是荒謬至極、可笑非常。

江景鸢翻開手劄，手劄的開篇就寫道：“融合失敗，羽人未保留人性，且極具攻擊性。”

看到龍飛鳳舞的幾個字時，江景鸢心中緊提着的一口郁氣終于松懈，視線繼續順着手劄上的字往下看去，然而下一行的字卻又叫她揪起了一顆心。

泛黃的紙張上寫道：“但羽人壽數漫長，初步判斷可達三百年往上。許……”

江景鸢視線在那個“許”字後面的墨團上停頓了一瞬，又繼續看下去：“說，羽人刀槍不入、水火不侵，就算用丹丸從内部将起炸成一團一團的血肉，那一團團血肉還會在蠕動，像是仍有生命。這樣的羽人失敗品，隻能用玄鐵打造的鐵籠關起來，沒有找到徹底将其殺死的方法，可能要等它們的壽命自行走到終點……但我們都不知道，它們到底能活多久。”

江景鸢手指翻動手劄，看向後一頁，後一頁的内容像是與開篇的上一頁的内容間隔了一段時間，并不連貫：

“我告訴他們我的新想法，他們很吃驚，用十分恐懼的目光看着我，嘴裡不斷地在對我的想法表示不認可，但他們又給不出除了‘這太驚悚了’‘絕對不行’‘你怎麼可以有這種想法’‘這到最後，人還是人嗎’這類廢話以外的理由……”

手劄上的字寫到這裡時，竟也微微透露出不解和茫然——

“可是，之前縫合起來的羽人，他們不是也很贊同嗎？他們明明之前還天天對着羽人贊不絕口，怎麼現在又要露出這樣驚恐的神色？

“難道長滿羽毛當羽人，會比融合進法器裡更好嗎？”

看到這行字的時候，白衣少女雙眸猛然睜大，她拿着手劄的十指微微發顫。江景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了什麼，她眸光一沉，聚精會神地捏着紙張翻頁。

——融合進法器？

将人融合進法器……然後與法器同壽，長生嗎？

太驚悚的想法了，江景鸢幾乎都能透過文字看到手劄主人所說的其他人聽到這個想法時露出的神色了。

她說不出當羽人和融合進法器哪一種更好一些，說實話，江景鸢覺得這兩種方法都格外恐怖。

看着手劄上略微透着稚氣的話語，她很難想象有着這一個個詭異又大膽的想法的手劄主人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字裡行間，都透露着手劄主人對“人”的迷茫困惑和漠然。

——像誰？

江景鸢總覺得手劄主人的這個形象十分的熟悉，邊看邊想了片刻，她終于想起了從前的江景鸢。

那是一種很奇特的感覺，不是讨厭人或喜歡人，隻是對于“人”沒有一個概念，仿佛一切的相處和對話都是産生在脫離軀殼的兩個靈魂之間。

而“人”，好像隻是别的靈魂口中的一個詞而已。

沒有概念，沒有意識，就會有無數的好奇和設想，而不會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麼驚世駭俗。

江景鸢抿了抿唇，無意識地吸了一口氣，濃重的腥臭味混合着香料味撲面而來。

江景鸢臉上的神色頓時僵住了。

面上常帶着的平靜徹底破碎，江景鸢五官扭曲了一瞬，面呈菜色。

哪怕逐漸适應了這股又臭又帶着香料味的古怪混合味道，她乍然深吸一口氣還是被熏得一陣頭暈眼花，惡心反胃。

紙張“沙沙沙”快速翻動着，視線一行一行地掃過字迹。

最終，江景鸢的目光落在了一行字上：“尋找一件法器并記錄其的殺境内容，讓要融合的人經曆類似殺境的事件，産生與殺境核心相符的極緻濃烈的情感，再由煉器師将人和法器融合重煉成新的法器。

“如此，人的意識融合進法器，人與法器同壽，可達長生。”

一時間，江景鸢的腦海裡好像飛快閃過了一個念頭，她眼眸微動，沒有去回想那個念頭，而是繼續飛速往下一行行字看過去：

“這個方法比成為羽人好多了，最少保留了自我意識，而且不用渾身長滿羽毛。但他們好像更希望我繼續尋找完善羽人的方法……”

“我沒有聽他們的。或許有别的人可以找到羽人的後續完善方法，但我知道羽人這個試驗在我這裡已經到頭了。”

“我還在研究人和法器更好的融合之法。我找到了人和法器融合的方式，但法器到底是法器，它……”

江景鸢的手指微動，剛想翻頁，就聽到身後一道巨大的轟隆聲。江景鸢猝不及防被驚得渾身一個微顫，猛然轉身看向後方。

她的動作太過急促，衣袖擺動間，霎時掃下石桌邊緣幾張泛黃的紙張散落在地上。江景鸢一手壓着手劄，一手拿住了水藍色梅花袖箭，警惕地看向與燈火通明的石窟截然相反的漆黑無光石道。

“哐當哐當哐當……”

無數道金屬碰撞聲重疊在一起響起。

江景鸢心中頓時泛起不祥的預感，眼皮子一跳，随着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石道裡驟然呼出一股腥臭的熱風，撲了她滿臉惡臭。

随着石桌和地上的紙張紛飛，熱風吹起她的墨發和白衣向後飛揚。

“吼……”

無數低低的如同某種動物的嘯叫聲重疊在一起，黑暗的石道裡“咚咚咚”沖出一個個扭曲又詭異的身披鳥類羽毛的膚色斑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