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幕又是無數哭嚎變形的人臉……
江景鸢看不懂壁畫上具體在表現什麼樣的故事,她隻知道壁畫多半是在歌頌着神像代表的那位神明。她在一幅萬人朝拜的壁畫前停下,視線描摹着壁畫上那從天而降的神聖身影。
無數金光從那道身影上發出,化作星星點點撒向大地,仿佛是某種福澤般,地上的萬人手捧着麥穗或火種,熱淚盈眶地歡呼跪拜。
江景鸢的腳步緩緩挪動,視線連貫地看向下一幅壁畫。
壁畫上的神女仿佛是下達了某種神谕,地上的萬人奔走,他們從天南海北找回了一件件發着金光的東西……
江景鸢的視線一頓,壁畫上并沒有再提到那些東西的歸處,而是十分突兀地描繪起了人們薪火相傳地建造了無數神像。
然後……
江景鸢的眼眸中滑過一抹驚詫和不解。
緊接着的一幅壁畫出現了兩個一模一樣的神女形象,一個金光環繞地站在天上普度衆生,一個陰魂纏繞地走下天階……為禍人間。
最後是那滿身黑氣的身影尖叫着消散,而金光加身的那位神女微笑着,伸展雙臂,朝着衆生做出環抱狀——
那位神女不染凡塵,她……
如日中天。
未被陽光照耀的灰蒙蒙之中,江景鸢僵立在最後一面壁畫前,她半身鵝黃半身血滿是腥氣,顫動的瞳孔中卻倒映着這金光普照的慈悲一幕,說不出心中是震撼還是别的什麼複雜情緒。
“吱吱!”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吱!”
石窟中驟然響起了那仿佛鼠叫又像是某種蟲子鳴叫的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又好像從四面八方傳來,帶着狂躁和暴怒……
江景鸢猛地回神,踉跄地後退一步,“叮——”淡淡的幽香撞入鼻尖,江景鸢轉頭,視野裡滿片烈火般的紅衣,一條墜着銅鈴的銅鍊如蛇如龍蜿蜒攀爬其上——
秦九煙不知何時站在了她的側後方,也靜靜地注視着前方的壁畫,神色似平靜又好似不明莫測。
“你看到了什麼……?”
江景鸢很想問,卻連話語都未在喉嚨間凝聚,她沉默着,等待着秦九煙的下一步動作。
她覺得詢問無果,潛意識也不敢去問,不知為何。
仿佛隻是這一句話出口,她就要陷入某種逃不出的絕望又瘋狂的泥沼,和很多很多的人一起……苦苦掙紮。
狂亂的“吱吱”聲中,江景鸢覺得自己也看不清自己了,她感覺自己好像正處于一種什麼都沒有想的平靜狀态,但好像又是一種正聽着萬鬼哭嚎時的躁郁狀态。
不熱烈,但濃烈低沉。
“吱吱!”
“吱吱!”
江景鸢站在壁畫前,也不知是眼花還是錯覺,她竟然看到壁畫上的景象動了起來……
漸漸的,眼前的壁畫晃動得越來越快,江景鸢擡頭一看,石窟上方的碎石晃動着“啪嗒”一聲掉落,這時她才發現是整個石窟或是岩壁在晃動。
餘光一掃,她瞥見了石窟邊邊角角的陰影中飛快地竄出了一個個圓潤的巴掌大的黑影。
随着視野裡的天地晃動,她耳邊的“吱吱”聲也越發狂躁了,越來越吵鬧,從四面八方而來,頃刻間淹沒了她的聽覺,吵得她心中也湧起焦躁和不耐。
但江景鸢按耐着心中的各種情緒,沒有急着跑,而是轉頭看向了身旁的秦九煙。
她們都有靈力的啊,現在隻是地龍翻身,還沒有出現什麼可怖的攻擊或是狀況,她一個人的時候都沒必要慌張,更何況現在這裡還有一個秦九煙……
若是秦九煙應對不了,絕對早就帶着她離開了,哪裡還會靜靜地站在這裡看壁畫。
天地震顫,無數黑影竄動着從她們腳邊跑過,片刻後,秦九煙轉眼看向了江景鸢,嘴角一勾,說:“去石窟深處,如何?”
江景鸢颔首,平靜地應道:“好。”
若是她一個人,她可能會思考猶豫一番,但現在秦九煙在這裡,她又怎麼能錯過這個一探究竟的機會?
她并沒有多麼信任秦九煙,她相信的是秦九煙的實力注定了不需要迂回,她相信的是梅花袖箭的重要。
正所謂,當你拿到一個東西的時候或是做出了某一個選擇的時候,敵友已然分明。
不長久,但最少這一刻是如此。
轟隆隆的巨響中,山石崩塌,大大小小的石塊雜着幾道黑影從兩人的身旁掉落,江景鸢和秦九煙并肩走向石窟深處。
忽然,江景鸢心有所感般地轉頭,瞥見了後方那高大的纏繞着藤蔓和青苔的高大神像也随着四周的山石轟然倒塌,掀起一片灰白的塵霧遮蔽了視野。
江景鸢回頭,繼續往前走,思緒卻不知不覺翩飛。
敵友分明,友不一定永遠是友,但在某些事上,敵注定了永遠是敵……
她想要血玺,而天下人都想要血玺……
她不是普度衆生的慈悲為懷的神,她隻是一個有着一己私欲的人。